林佑今手足无措,假若对面的人是自己的廖兰茵, 她或许都会显得不知所措,更别说还是秦聿的母亲。
她只好再抽几张纸递给关玉媜,仍旧没能说出安慰的话。
「阿今,你坐,」关玉媜声音有些哽咽,但她还是很快调整了状态,开口先是抱歉,「本来我叫秦聿请你来吃饭是想让他和你多相处一下,不知道你们中间发生过什么,但我想他一定不是故意的。我那么为他着想,谁知道今天他会这样对我。」
「你不用紧张,我已然将你当成一家人,这种事情他知道了,你早晚也会知道,我不会因为你在场而觉得难堪。反而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我和他谁对谁错。」
林佑今避开她的目光也喝了口水,不同于关玉媜,她喝得很慢,微抬着头小口啜饮。
等喉头不再觉得艰涩时她才出声:「秦聿虽然做得有些过分,但毕竟他开始不明真相,突然得知内情,反应会如此激烈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处理方式偏激了些。」
林佑今观察着关玉媜的脸色,生怕说话分寸没把握好又惹她不高兴,「再者他出国这么多年,你们之间应该不常联繫,本就不够亲近的关係变得更加疏远。」
她的话说给关玉媜听的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她自知与母亲的关係同样好不到哪去,和他们比起来不过半斤八两,说着说着就不由想到了自己。
「他看着沉默寡言,对什么事情漠不关心,实则我知道他敏感多思,因为知道如何避免麻烦,所以他选择丢下一切独自出国念书。」关玉媜敛了怒气,看向林佑今的眼中流露出柔和。
「其实我不想让他出国,不过不是说不让他读书,只是不想他离家太远、太久。像你能一直在你母亲身边就挺好,你又这么乖巧懂事。」
林佑今苦笑,她才不是自愿留下的。
既然今日关玉媜能毫不避讳同她说这些,她觉得自己也有可以说些心里话:「其实有些事不是伯母你看到的这样,我挺羡慕秦聿的,虽然你心里不愿让他出国,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毕业的时候也想走,但是母亲不让。你跟他相隔千里缺少沟通,我和我母亲日日相处其实也有同样的问题。说到底未必是距离产生的矛盾,而是方式。」
处在旁观者的立场上最能看清问题的根本原因,现在她能说得头头是道,可一旦自己成了局中人,就又变成当局者迷了。
关玉媜其实很早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的教育方式有问题,但是她总觉得秦聿自己能够处理好一切,甚至不用母亲的管教,他早就成为了旁人口中的好孩子。
因为自己的疏于管教和淡漠,没有母子之间该有的沟通与交流,她不知道秦聿究竟是怎么想的,秦聿也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
今日发生的一切分不出对错,彼此都有不对。
再说另一边客厅里,秦恩庆说要和秦聿聊聊。
叔侄二人多年未见,从前无话不说的两个人到今日都有
了变化。
加之隐瞒多年的往事被揭开,秦聿再做不到和以前一样同秦恩庆说话。
他现在看秦恩庆不再是二叔的身份那样简单,眼前这个和自己父亲有相似面孔的男人,差点就是自己母亲本来的丈夫。
「秦聿,」秦恩庆也不再叫他聿仔,是一脸要聊正事的严肃,「我和你母亲的事情算不上秘密,你阿爷阿嫲知道,外婆外公知道,你父亲更是一清二楚。」
「我能理解你突然得知的心情有多难以接受,但正如你母亲所说,她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都与你无关。在成为你母亲之前她首先是她自己,如果她足够自私,可以只对自己负责,根本不用牺牲自己的下半辈子同你父亲结婚。但是因为她还决定对自己的家人负责,所以最后选择听从她父母的安排。」
「不告诉你这些一个是没必要,过去已成过去,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还有一个就是怕你像今天这样,你有不接受的权利,但如何都不该这样对待你母亲。」秦恩庆的话语掷地有声,但他只是陈述事实,并没有要责怪秦聿的意思。
「如果你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就去向你母亲道歉。我不会逼你做这件事,毕竟道歉要诚心诚意,假如你是因为觉得下不来台才违心道歉,那就不必了。」
秦聿低着头被他说得无地自容。
是啊,他究竟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关玉媜呢?从小到大,关玉媜虽然很少明面上关心自己,但绝非不闻不问,这些年反而是自己有意忽略她的来信,对方写十封,他只回一封。
分明是自己不去了解清楚,就因为自己一番毫无根据的臆测和林佑今听到的隻言片语,他竟然就在脑中说服了自己。
这完全有违自己多年坚持的原则。
为了写《往事》他尚能做到各地辗转、四处走访,却不愿花多点时间给自己的家事。
一时间愧疚涌上心头,他实在是衝动过了头。
林佑今从楼上下来,客厅里寂静无声,秦恩庆和秦聿各坐一遍,没有任何交流。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烟头满了出来,是秦恩庆抽的,他手里还夹着一段烟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