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昭昭他们吗?刚走了。」
走了?
纪宇怔怔顿住脚,染满颜料与碳粉的手,紧紧抓了下手中卷好的画纸。
「有事儿吗?要不要打电话叫他们回来?应该还没走远。」
「不。」纪宇抬起头,「不用。」
他把画藏在背后,让了院长进来。
老院长进屋,下意识扫了一眼。
已是中午了,他房里却还开着灯。窗前支着画板,上头盖着布,瞧不见画的是什么。桌面和地上,洒落着许多张素描。
老爷子眼花,只大概看得出是人像,还没来得及看清,纪宇已拿身子遮住他视线,匆忙把那些画捡起来。
老院长没在意,等纪宇收拾好了,制止他倒水,打量了眼他面色:「纪老师身体还好吧?昭昭刚走的时候特意叮嘱我留意你。」
「谢谢您。」纪宇动作顿了顿,捏紧了手里的画纸,「我很好。」
「谢什么,我还没谢你给孩子们上美术课。」
「不用的。」纪宇回答,简洁而沉闷。
老院长又看了眼他毫无血色的脸:「身体要不舒服就及时说,别藏着。」
「是。」纪宇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什么话题到他那儿似乎都是有来无回,眼看聊不下去,才坐下的老院长便重新站起来:「那我就不打扰你画画了。」
他说着,脚步不紧不慢往外走,走到门口,想了想,还是回过头来,开口:
「纪老师啊,上一代的事儿,跟你们下一代没关係,别想太多。」——那天在医院,他瞧着他状态有点儿不对。
「嗯。」纪宇淡淡应了一声。
法律上他无罪。
可惜世界不是律法条文。
从他发现真相那天起,世界是个煎心熬骨的熔炉。
业火在他身上噼啪作响,但他无处求助。曾经在意他也是他最在意的那些人,已是他最不该靠近的存在。
他只能无声无息,任由这火昼夜烧着。
烧也烧不死,倒也习惯了。
「昭昭没怪罪过你,一开始就没有。」
「回季家前他担心过,不知怎么面对你,怎么面对他父母。后来适应了,他说都挺好,说你脾气性格都很像他庄云哥……再后来你是离开家了还是怎么着,这孩子,他就爱瞎操心,说你成了孤儿了……」
纪宇眨了下眼,平静淡漠的神色终于露出破绽。
「是爱瞎操心。」他努力扯起嘴角笑笑,「我挺好的,谢谢您,院长。」
「不用不用。」老院长没再多说:「你忙吧。」
他说着,挥挥手,也不要纪宇送,又背着手出去了。
纪宇呆站了一会儿,低下头,把那迭凌乱素描一张一张摞整齐。
素描有十来张,皆是同一人的不同角度。
最上面一张是正脸,他画时如有神助,竟真画出了那双眼睛的七八分神采。
他伸出手指,抚向这幅美丽惊人的作品,却在最后一霎,注意到自己的手那样骯脏。
他缩回手,将画纸规规整整放好,转身走向洗手间。
哗哗水声响起,又被一阵风吹散。
这阵风狂浪,穿过阳台吹进室内,将纪宇刚整理好的画纸又吹落一地,还捲起窗前画板上的白布。
白布下是幅涂抹未干的油彩。
上半截黯黑,是夜空。
下半截也黯黑,是泥沼。
夜空祥和,飞着一群白色天使。泥沼深沉,挣扎着一只黑色恶魔。
恶魔与泥沼融为一体,身形混沌,目光空洞。
但天上一只被月光镀了蓝边的天使,隔着重重雾霾,灿笑着向他伸出手来……
「寒哥,好像不大对。」车行到一半,副驾的小何突然出声。
「小点声。怎么?」
小何看了眼后面,这才发现季昭睡着了。他压低声音,示意闻寒看后视镜:「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
闻寒皱了皱眉:「不用理会。」
应该是狗仔,但不知是什么时候跟踪上的。
「可能是因为苏白。」小何在车上刷了一路手机,也跟经纪人善哥沟通过,此时大概有了结论,「昨晚他粉丝群外泄了一张图,是他在福利院和几个孩子的合影。」
这图会出现在粉丝群里小何不奇怪。
到福利院捐助这种小事,拿出来宣传显得吃相难看,放粉丝群里却极固粉。
只是不知无心还是有意,这图外泄了。
好巧不巧,这张照片偏偏拍到了寒哥侧影,虽是远景,不大清晰,熟悉的还是能辨认出来。
「善哥说他在跟公关部沟通,儘快压下去。」小何回头跟闻寒汇报。
「嗯。」
「但是现在已经有人在嗑您和苏白的CP,不知道这中间有没有人推波助——」
小何说到一半,忽然收住话。
闻寒顺着他视线看向自己身侧,才发觉季昭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什么CP?」季昭刚睡醒,眼睛里带层雾,分外迷茫。
「没什么。」
「寒哥跟苏白的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