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要帮他脱掉大衣的袖子,才注意到他手紧紧攥成拳头,骨节都发白了。
闻寒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握住他的手,把他的脸扳向自己,让他看着自己的嘴唇:「怎么了?」
季昭被迫扭头,余光扫到舷窗,紧张地又挣脱开闻寒,目不斜视看向前面:「没事。」
他这样子……似曾相识啊。
「你是不是……怕高?」闻寒忽然想起上次吊桥的教训。
——从前季昭也没少坐飞机,他一时竟没把他的恐高和坐飞机联繫起来。
「没有,不怕!」季昭坚定答。
不怕发什么抖……
闻寒有些后悔,也有些疑惑:从前他坐飞机时并没有什么异常——唔,也不是,他似乎一坐飞机就「犯困」,几乎全程都闭着眼睛在「睡」。
闻寒明白了什么,又气又心疼。
他没再说话,迅速翻了眼罩出来,给他戴上,抓住他发颤的手指:「好了,不看就好了。」
季昭果真好受些,大口呼吸了两下,手指反客为主紧紧勾住闻寒的手,小声维护自己岌岌可危的尊严:「我没怕,哥哥,只是生理反应。」
「知道了。」闻寒揉了下他的头,挣开他的手,帮他拉好安全带。
眼睛看不见,耳蜗里又充斥着广播和噪音,什么都听不明白……季昭鬆了口气之余,心里又有些不安。
「哥哥?」他低叫了声,手跨过座椅扶手,摸向闻寒。
刚摸到,飞机起飞,颠簸了下,季昭紧紧抓住闻寒,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我在,没事。飞机在起飞,正常颠簸。」闻寒把他手扒拉下来,安安稳稳握着,温润手指摩挲着他掌心。
季昭听不清他说什么,但分辨出他特有的,雪一样的清冷音质,渐渐镇定下来。
渐渐,红了脸。
哥哥手指在他掌心转圈圈,好,好痒。
他刚刚平静的心臟也跟着痒了起来,痒意细细的,一丝,捉摸不定,脉衝一样,来不及细细品味就「唰」地过去了,因为太快,太短,太可遇不可求,让人抓心挠肝了……
「昭昭?睡着了?」飞机升空,平稳飞行后,闻寒轻轻碰了碰季昭,掀开他的眼罩。
灯光刺了下眼睛,季昭迷迷糊糊清醒过来,下意识扭头,看见闻寒的同时,也看见两侧舷窗。
好在夜间飞行,两侧舷窗的遮光板都已经放下来,如果不是轻微气流扰动,人几乎感受不到自己正飞在天上。
季昭鬆了口气,他对飞在天上没什么感觉——只要看不到下面。
「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闻寒仔细观察着他神色。
季昭摇摇头:「没有——」他说着,忽然「嘶」了一声,手按上大腿。
「怎么了?」闻寒紧张。
「腿,腿麻了。」
闻寒鬆了口气,伸手帮他揉捏放鬆:「先吃点东西,等会儿把座椅放平了再睡。」
他说着,请空乘把刚才点好的餐食送上来。
腿被揉舒服了些,季昭有了閒情,眼里带着新奇打量起客舱里的设施和装饰,直到空乘送来餐食,闻寒把他的手捞起来擦拭消毒,他才回过神来。
「哥哥不吃吗?」
餐食.精緻漂亮,但只有一份。
「吃。」闻寒的餐食很快也被端上来。
「你就吃这点儿?」季昭看了眼他碟子里的蔬菜沙拉,微微惊讶。
「我还不饿。」闻寒答。不饿是其一,避免腹部的「起伏」增长是其二。
季昭略担心:哥哥怕不是厌食症又犯了?今天白天吃的就不多……
「好了,吃吧。」闻寒帮他擦好手,把叉子塞到他手里,看着他托盘里的鱼子酱吞了下口水,移开视线。
快点儿吃完,别让他看着受罪。
季昭吃得不慢。
因为眯过一觉,虽然是夜里,吃完饭他依旧挺精神。
担心他下飞机后要倒时差不舒服,闻寒有意让他少睡会儿,拉着他看了一部半电影,又吃了点东西——他吃着他看着,看他吃完上下眼皮直打架,才放手让他躺下睡。
围挡全部升起来,两人的座舱合拢成了一个封闭性很好的隐私空间,季昭安安心心躺下来,跟闻寒聊了两句,眼皮撑不住,很快睡着了。
飞机落地前一个小时他才醒,起来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脸色不大对劲儿。
「怎么了?」
「没,没怎么。」就是不小心透过一块打开的遮光板看到了窗外。
窗外还是夜晚,他们从一个夜空飞进了另一个夜空,夜色一样的幽静,高远,空蒙——想到自己悬空在这样幽静、高远、空蒙的夜空里,季昭满脑子都是摇摇欲坠。
「哥哥,眼罩……」他腿一软,几乎是跌坐回座位,紧闭着眼睛向闻寒求助。
闻寒忙把眼罩翻出来给他戴上,顺势摸了下他额头,摸到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帮他擦了汗,和他说了两句什么,季昭听见了他声音,每个字都听见了,每个词都没遗漏,只是理解不了。
声音像扑棱棱飞过的鸟,一只又一只,无意义地来了,又无意义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