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闻寒点点头,主动推开门,「他刚睡着不久。」
季家夫妻和季铭一道走进病房,怕惊醒他,各自放轻脚步,走到他床前,谁也没敢说一句话。
稍站了站,碰也没敢碰他一下,三人又放轻脚步,顶着同一副愁眉紧锁的神情出来。
「脸色怎么那么白?」季母自言自语般问。
季父则看向闻寒:「小寒,你电话里说的不对劲儿是怎么不对劲儿?」
闻寒合好门,顿了顿,看向同样皱眉看来的季铭:「大哥应该记得——」
他低头组织了下措辞,才继续开口,「在福利院,昭昭被大哥送去医院那次,醒来时……曾是……他小时候的样子。」
季铭当然记得。
那种自责痛惜与无能为力的愤懑,让他事后不止一次半夜惊醒无法入睡。
「你的意思是?」他看向闻寒,脸色一白。
闻寒轻轻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季母着急,且莫名心慌。
季铭看了眼母亲,犹豫是否要让她知道。
儿子的神态让季母心里越发不安稳,但经历过这么多,她又有什么承受不住的?
「你说!」她给自己定了定神,目光定定看向季铭。
然而事实证明,有些事,真的难以承受。
尤其当她看到醒来的季昭,缩在床头,不吃不喝,怯生生不看人,嘴巴里翻来覆去要妈妈。
他不是要妈妈,他是要她的命啊!
拒绝丈夫陪同,她一个人在洗手间掩面哭过一场,擦干眼泪,梳洗化妆,细细遮了皱纹,描了眉眼,一丝不苟涂好口红,放下头髮,对着镜子逼回眼泪,款款走到他床前,迟了二十多年,抱他在怀里:「昭昭乖,妈妈来了……」
季昭感觉自己做了个很漫长的梦,很累,累到醒都醒了,他却一动都不愿动。
试图回忆为何会这么累,脑中又是一片空白。
也不奇怪,做梦嘛,难免是这样——他有些失落地睁开眼。
「昭昭?」季母见他睁眼,忙从床头站起来,有些紧张地看了他一眼,按住他乱动的手。
他这两天时昏时醒,高烧反覆,手上还打着吊针。
「妈……」季昭怔怔地喊了一声,随后又有些脸红,「不是,阿姨……」
「你叫我什么?」季母不错神地盯着他,手抖了抖。
季昭有些尴尬,刚回归季家时,顾虑小宇哥,他是叫父母「叔叔阿姨」的,后来小宇哥已经知道真相,他却一直没好意思改口。
刚才也不知怎么了,大概是睡迷糊了,脱口就叫了声「妈」。
他有些彆扭,含糊过去,不再看季母,眼睛看了眼周边,愣住了:「我在哪里?」
他说着,下意识坐起来,一用力,身上好多处酸痛,酸痛也罢,关键是右脚还用不上力——他看了眼自己手背上的留置针,又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己的腿,忽然想起来了——「我出车祸了!」
「清醒了?」
「什么意思?」
得到季母通知,季父、季铭和闻寒同时抬头。
「昭昭不是……小孩子了?」季铭浑浑噩噩问。
「不是!也不是十八岁了!」季母眼里含着泪——喜悦的泪,「孩子彻底醒了!」
这回季铭反应倒快起来,「嗖」地衝进病房,紧紧盯着弟弟:「我是谁?」
季昭愣了愣,疑心自己没听清:「哥你说什么?」
季铭嘴一咧,想要笑,泪花子却差点飈出来,他走上前,一把抱住季昭:「你个混蛋!臭小子!哥早晚揍你一顿!」
「什,什么?」季昭愣了愣:揍谁?一定是他耳蜗出问题了……
他被季铭紧紧勒在怀里,茫然地抬起头来,面前,是神色复杂望着他的父亲,母亲,还有……闻寒。
「闻老师……」他怔怔叫了声。
「嗯。」闻寒嗓子发软,腿亦有些发软,看着季家人依次上前和他拥抱,自己却迟迟迈不动脚。
他真的怕,怕极了,怕极了他变不回来,永远是那个等着妈妈来接的小孩,一个人在暗无天日中绝望挣扎。
万幸……
鼻子一酸,他扭开脸,快速眨了两下眼。
「我……昏迷多久了?」就在这时,他听到季昭问,「陈默和司机呢,他们都还好吗?」
他说什么?闻寒猛然抬起头来看向他,僵住了。
花了半天时间,季昭才接受他出车祸已是半年前这个事实。
又花了半天时间,他才勉强相信,这半年他并不是成了植物人躺在床上,而是活蹦乱跳了半年。
儘管他对此毫无记忆。
「闻老师,谢谢你。」第二天早上出院前,趁着只有他们两人,季昭有些羞赧,但强作镇定地看向闻寒。
「谢什么?」闻寒听着他生疏客套的语气,心里嘆了口气,揉揉他脑袋,语气平静开口。
季昭脸更红了——闻老师怎么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揉他的脑袋?
他躲了躲,一脸沉稳继续道谢:「这半年……麻烦你了。」
他已经听大哥说了,自己这半年状况百出,全赖闻寒照顾,才好好活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