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遗憾错过了享受机会, 他像是某些开关失灵脑袋混沌, 时而发出沉闷的兽吟, 时而语气飘飞地说着前不搭后的话, 吐出喝醉般的呓语。
大部分都在回忆年幼时的过去, 最开始流浪的波折历程, 那些自以为遗忘和模糊的细节清晰得恍若昨日。高级野兽优于低级独一无二的特性——拥有完全的情感和系统的思维,这点在诺尔身上张彰显淋漓尽致。
「我······没有来得及告别, 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诺尔很少有软弱的时候, 多是转瞬即逝的零散瞬间, 在占领兽人土地后过着一日復一日相似的生活, 他亦极力克制不去触碰他的『禁忌』主题, 存放在未上锁的秘密盒中。因为他害怕自己一旦打开了盒子,他将会无法控制的脆弱浑噩。
「嗯?所以再也没有回去过吗。」
朦胧中听到有谁靠在耳畔轻语, 诺尔失去平日的警戒,开始与那声音交谈起来。
他其实有想过再回家,如果那还算是他的家的话,但匆匆逃离时他需要面对的第一个致命拷问绊住了他脚步——食物。
品尝过鲜血的滋味,他无法再平静而自然的摘吃浆果树叶,常年食肉不足缺乏捕猎经验,他奈何不了大型猎物,因此低级野兽成为他的第一顿盛宴。面对血肉模糊的残骸,眼前反覆闪回『家人』难以置信的惧怕神情,他彻底放弃归家或停留的念想。
「然后你就在想,也许该去找真正的血亲?」
那个声音语调中充满兴味,引导着他莫名甘愿说下去。
想要找到雷克斯兽的族群轻而易举,哪里被各类野兽们避之而不及视为死亡之地,哪里就是雷克斯兽的领地。他怀着忐忑与丝丝期待的心情,踏入兽骨堆砌成边界的荒芜平原。
由于他身上残留贝内利兽的气味,未发育的体型又无比怪异,刚遇上同族时他就被那群雷克斯兽当成猎物围攻。幸亏那时的首领喊停攻击,在听闻他的来历后并未立即定夺他的去向,而是收留他一段时间。
仔细想来,那首领做的是正确的。
不出十多天,无法适应的他主动离开了平原。首领是唯一路过送别他的,警告他不必再尝试加入其它雷克斯兽的族群。
你已经是装在肉食野兽中的食草类。对方这么评价他的,却未曾提及他是否有适合的归处,一口咬死当年瘦小孱弱的他不会活到成年。
「所以你才躲藏在这,单独生活。」
躲藏。
多么讽刺的用词。
因为根源相异所以逃避,因为无法融入所以脱离,他认清自己的归宿在何处到底多重要?
如果他成功回归任意某个群体,他将找到配偶,诞下子嗣,以力量对决分据底盘,为自己划出一方天地。然后尽心尽力饲养配偶与后代,直至他衰老死去,被年轻的下一辈代替,蠕虫蛰伏的黑泥地中腐化分解。
这样的一生平凡得随处可见,又能套用在任何个体。
但是,并不孤独。
说起来,其实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了,他收留了只奇怪的幼崽。明明与强大不搭嘎,只会软趴趴的撒娇还总爱黏着他,却三番两次说出令他措手不及的话,反驳不了,违抗不了,牵动他的思绪影响他的判断。
「雨停之后,我们回去看看吧,怎么样?回一趟你的故乡。然后······去新的地方一起生活,真正想怎么,吃怎么玩,都没别人打扰烦恼的乐园。」
无人干涉的乐园?
听起来是十分引人遐想的美妙之事,至少会比一直挣扎在物种繁多势力杂乱的原野上惬意吧。可这次又是谁,会愿意陪伴他这个异类呢。
诺尔失焦的双目逐渐清明,他视野中模糊的『白雾』在凝聚浓缩成实体,最终变成了蹲在眼前的小小阿帕卡幼兽。
双眼眯成弧形月牙,撅起的嘴末梢上勾像是露出了甜甜微笑,那一身干净的纯白是昏暗阴雨天中最耀眼明亮的色彩。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一起去吃吃喝喝玩到老。」
怔愣许久诺尔才意识回笼。原来从始至终与他对话的声音是属于幼崽的,他瞬间觉得世界魔幻,机械抬起脑袋左右转。
环顾四周,只见经过一夜暴雨的摧|残,修理中的洞穴被七零八落的岩石堵塞,灰色天空降下蒙蒙细雨,这样的天气在这片常年温热的原野上尤为罕见。
视线重回乖巧伏地的幼崽,诺尔吭哧呼气说不出话。
陆柳鎏并不担心对方会将自己怎样,他照常死皮赖脸地挨上去脸贴脸,先蹭完一波表示孝顺再说。
「哈尼,你······」
诺尔被过于温暖的柔软躯体触碰,意外的同时不禁产生丝丝触动。只是他庞大的躯体仍旧乏力疲惫,力量远不及充沛时期的一半,起身都困难。
「看样子雨暂时不会停,这附近的野兽几乎要跑完了,你要是现在饿了的话我能去摘浆果咩、咳。」对诺尔撒娇发嗲习惯了,陆柳鎏一下子改不掉口癖,「你昨天晚上砸到了脊椎,最近几天最好不要乱来。」
如此可靠的话是从幼崽口中说出来的,放在昨天被臭骂之前诺尔绝对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