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斜睨着在天窗月色下笼罩光晕的石碑,艾斯特视若珍宝的圣典从他手中滑落,重重摔在地上,书脊散开。
藏在真相后的真相。
石碑是魔龙族能看懂的语言,书写习惯中又有魔龙的特点,所有答案都指向魔龙。
这根本就是一封,只写给魔龙的忏悔书。
也许因为羞耻,或还有胆怯,尼赫尔亚竟然不敢公然将实情告知后人,仅仅以这种方式留下他的自述和歉意。
可这有什么意义?!
艾斯特的表情很是难看,要笑不笑的有些狰狞。
如果此时此刻,他父亲在场,或随便一个来自特卡非和索格,并且由衷感谢英雄祖先的百姓跟他一样,知道他······
忆起来这的路上,诺林曾在那间寄宿木屋的后厨告知他的话,艾斯特张嘴瞪红了眼,与身边一脸意料之中的人对视。
「你早知道······」他不知后面该接上什么,最后只磕巴着问,「你见过、你见过我父亲?」
诺林嘟嘴耸了耸肩,「他来了好几次都问我怎么解除诅咒什么的,我哪里知道。结果他都不问过我,就来给我血。啧,又把我关在家里不放我出去,我好无聊的好吧。」
由于祖先是换得龙血復生,克拉科夫正统直系一族的血脉其实早已异变。
成年后的族人一旦到某个时间点,容貌不再改变,身体不再成长,受到致命伤能自行癒合,不会死去,也很难再与普通人诞下自己的子嗣。
艾斯特的父亲奈尔·克拉科夫,已经伪装过自己的『父亲』,『祖父』,而除他之外,还有许多不老不死的克拉科夫族人隐匿世间。
为了能与艾斯特的母亲携手共生死,摆脱这宛如诅咒的长生,奈尔聚集一部分族人找到魔龙仅剩的据点,凯卡迦山脉上的城堡。
「······你本来是残缺的,对不对。」艾斯特终于找回点镇定,回想圣典里的内容说道,「魔龙抚育后代的环境要求很苛刻,可最后的歼灭战之后,适合他们孵蛋的地方都被捣毁了,导致后来出生的魔龙不是残疾病弱,就是年幼暴毙。」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我倒不觉得我哪里缺了弱了残了啊,但他们就是不带我去战场,就留我一个在那里等,我明明超勇猛的!」
诺林说着弯下腰,将地面当镜子又照了照,「我真的一直是四肢健全,人美体强。啊,不过你父亲最后一次来给我血后,我又长高了。」
夜晚的屋外万籁俱寂,艾斯特垂着头,久久不能平静。
也许他父亲那么执着于葛兰圣典,是也以为圣典里藏着解除克拉科夫世代诅咒的方法吧。
可笑又遗憾的是,他与父亲都寄託期望的却只是别人心虚写下的自惩检讨。而这个骗子,小偷,背叛者,是他们世代为荣的祖先。
知晓这一切后,艾斯特整个人莫名轻鬆下来,但只维持眨眼的时间。他转移视线不敢去看魔龙。
「······对不起。」
声音太轻,满心内疚的他又鼓起勇气说了第二遍。
「对不起。」
「你突然向我道歉干什么?!」诺林一惊反应强烈,连连后退数步,「你、你是不是偷我内衣内裤了!」
谁会没事偷这种东西?!!
酝酿好的情绪瞬间破功,艾斯特干脆右手一挥,食指在空中画出反向的符文。火光一闪而过,下一刻诺林感觉身上像掉下一把大锁,熟悉的感觉漫遍全身,舒爽得不行。
「其实我很早就找到解除契约的办法了,我却一直没告诉你。现在你·····自由了,也不会和我性命相连,想去哪去哪。」
是不愿放弃这利用的巨大优势,还是不舍放走这名古怪的同伴,事到如今艾斯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了。
只是在知道自己的祖先是个曾『背信弃义』的人后,某种耻辱感油然而生,使他难以再接受自己的隐瞒行径。
迟迟等不见回应,他忍不住抬头看去。
诺林绷着脸看不出表情,与他对视后撇了撇嘴,「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没料到对方的第一句是在问自己,艾斯特半天没缓过神,心里有些喜悦。
「这里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会想办法离开的。」
忆起初次见面时,魔龙见到人后那股过猛的新鲜劲,进而联想到对方失去所有同族后又被他父亲封印,孤独度过的长久年岁,艾斯特深深望向那双恢復兽形的眼睛,第三次郑重地说道。
「我欺骗了你一次,对不起。」
是会被嘲笑,冷眼蔑视,还是······
「哦,那我原谅你了喽。」
艾斯特嘴角的笑还没能出来,诺林就一本正经地朝他伸手索要。
「把你偷我的内衣内裤还给我,那我就不追究你了。还有,别忘了你还欠着我报酬呢。你到底什么时候会给我,你看你现在没祖传宝典了,也没正常的后台相助了,你太惨了吧。」
「我、没、偷、你的东西」,年轻王子在儘量不让自己变得咬牙切齿。而他是真的佩服,且怀疑魔龙的头脑构造。
「那不就对了。」诺林摊开双手,「对我你没什么好道歉,我不执着世仇那一套,我只讨厌我不喜欢的。比如——特别爱毁气氛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