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解释的是,塞西尔眼中闪烁的光,那种狂热鼓动的烈焰神采却是与日俱增。
比如现在。
他手里握着切割药材用的刀,脸颊往下一片喷溅式的血,血的来源毫无疑问是他倒在地上,还在抽搐的妻子特蕾莎,她挺着大肚子,那里曾孕育着一个美好的爱情结晶,可她染红的腹部起码中了十刀。塞西尔的大儿子面朝地趴她身边,他不会动了,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曾经横在阿尔心里用来维持镇定的平衡木,在这片血色前一瞬断裂。
蜱虫爆炸了。
「塞西尔你在做什么?!」
他说不清自己的声音到底是在愤怒,还是害怕,或者两者都有顺便带上疑惑一块在他脑袋里玩耍。
他只知道这一切绝不应该发生。
回过神时,他已衝上前夺过那把被血浸湿的刀,与满脸红色『油彩』的塞西尔对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大声的质问第二遍。这是他有史以来发出过的,最响亮的声音,嗓子马上充血,「你——你疯了吗?!」
可是,塞西尔眼神清明,他远比阿尔预料中得冷静。
好像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非看到层面,而是理解上。他在试图以某种行为去证明什么意义,像场以突发奇想为起源,以严谨挑选为开端试验。
「阿尔,」纵使神色淡然,塞西尔的声音仍难掩激动,「我终于知道了,我与你谈论过的真谛,还有那些梦。她会活过来的。」
「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怎么——」
作为一个曾经的系统,666牌阿尔很想当场敲爆面前这个『人』的脑袋。
简直不可理喻!
阿尔愤恨咬牙,低头粗略看一眼特蕾莎夫人的惨状。隆起的肚子上有肉眼可见多处清晰刀伤,颈间的一抹刀痕正无情的夺走她的生命。
她是个漂亮的女人,阿尔曾经过这个世界的人类面部分析比较,才认真的得出这样的结论。此刻挣扎在生死界限上的她,面容扭曲狰狞得令人心痛,涟涟泪光不断刺激着他的眼球。
僵硬蹲下试了几次才成功伸出手,阿尔按自己记录里的急救内容,小心为人止血。
他大声向外呼喊。
「叫······叫人,叫人啊!她还有救,她还有救!餵——」
一双通红的血手覆在他的双手上,他反应未及,竟眼睁睁地看着塞西尔抓着他的手将特蕾莎掐死。
难以相信,这双手过去是怎样温柔爱怜的抚摸过特蕾莎的脸颊秀髮。
「你这样是在让她更痛苦。」塞西尔在他耳边低语。
耳畔迴响着自己紊乱的喘息声,塞西尔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或后退,硬拉着他看,抬手指着死不瞑目的妻子。
「你看,你跟我一起等等,我马上证明给你看,你就明白我说的了。我已经试过一次了,虽然做出决定对我来说,真的很艰难······」
飘散在空气中的浓郁血腥味,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刺鼻药味,拼命低下头的阿尔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在一个时刻拼尽全力推开人,踉踉跄跄衝出帐篷。
他无法处理自己的恐惧,因此他选择了本能般的第一行动——逃跑。
漫无目的的跑向前方,他后来还衝进了逃难的人流中,人人都带着焦灼与恐慌,或惨白或黑黄的脸在他眼前一一闪过,又如同旋涡朝他聚拢包围过来,无处可逃。
越是感到逼仄窒息,他的动作越猛烈,仿佛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停下,即便他已经衝出了难民群。
不过,他还是很快被迫停止了这场狂奔。
在城墙左侧的一座桥上,蒙头衝刺的他与人迎面相撞,他摔得不轻,对方更是被他狠狠一撞后往左扑倒,随身物品散落满地。
「对······对不起、我没看到你,抱歉。」被撞懵的阿尔舌头打结,呆了一会儿才匆忙爬起,替对方捡回地上的东西。
倒霉与阿尔相撞的是名年轻女子,长披风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只露出几缕金髮与双手。她对阿尔的道歉充耳不闻,顾不上滚远了的瓶瓶罐罐,拽起包袱埋头继续前进。
怀中抱着对方落下的所有物件,阿尔转头发现人早就走远,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指上还残留着特蕾莎的血。
以为那女子误会自己是危险人物,他边解释着边快步追上去。
「等等、您的东西没拿走,我、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对你做什么!」
走到桥的另一端,怎么找不着踪影,阿尔迷茫地在那徘徊许久,直到听见索格城的士兵吹响号角,才匆匆远离城墙。
还是快些找到目标人物和宿主吧。他最后这么对自己说着,又硬着头皮折返回流浪学者们的营地。
身后就是夕阳,他站在营地的几步外不再前进。他敢打包票,那些惊讶看向他的人,一定听到了他下巴掉地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