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终于被最后一句话击溃,弹起身体扑向陆柳鎏的喉咙,两只扭曲的手依然锁着对方双腿。
同一时刻,神色异样夏英哲也拗断了安博明的脖颈。
受害者身体栽倒,刽子手喘息瘫坐。一场毫无悬念的谋杀剧落下帷幕,但四周无人鼓掌欢呼。
夏英哲屁股着地后,总算是能重新思考了。
对头脑混乱的他而言,看见养子一动不动的尸体后,第一时间占据他大脑的不是任务失败,而是亲手杀人后难以形容的崩溃欲。
杀意是真实的,没有任何理由、角度能够辩解。
他的的确确是要抹杀掉安博明的存在,一个清晰无误的目的。
张嘴说不出话,夏英哲伸出的手更颤抖得厉害,不敢确定对方的生死。这份罪恶感压得他无法呼吸,直到,他瞥见了安博明兜中滚出的红玉碎石。
那是他在车上提前给对方的挡灾玉。
像被活活取出的人心,鲜红艷丽,边缘破碎得七零八落。
又一声恶鬼咆哮钻入夏英哲耳中,儘管汗流进了眼中模糊视线,他仍目睹了陆柳鎏的手贯穿吕忆南胸口的全过程。
于掌心盛开的红花,是一颗完整的,正在跳动的心臟,当粘黏在表层的血肉纹理一一剥落后,重新出现在他掌中的竟是柄金光微闪的塔铃。
「我抓——到了。」
阴谋得逞,陆柳鎏没控制住龇牙笑成了三瓣嘴猫脸。
下一刻手腕翻转,他右臂如抽刀出鞘,利落的拔|出血窟窿。可他掌中的塔铃却凭空消失,不见踪迹。
血水四溅,亦将吕忆南一身染成了红衣,随血滴落的还有他满身的皮肉骨骼,一片片一块块散开,状如鱼鳞,形似落叶。
他空洞的眼,落寞而怅然。
他在想,吕忆南钟情的,到底是如母亲如长姐疼爱关怀他的姜怜晴,还是男女观念中界限模糊的他看到所憧憬的,理想的完美女人。
执拗地仿徨至今,究竟是为了向迫害怜晴的人生生世世復仇索命,还只是他自身无法释怀的怨恨。
对家族,对兄长,对娘亲······对懦弱贪婪而不自知的自己。
当非鬼非人的身体溃散至脸庞,答案终归是不得而知。他唯一有愧的,依旧是生时替他而亡,死后囚于古柳的姜怜晴。
吕忆南高扬起头,嘴唇微动向柳树顶端呢喃着什么,就这样化作一抔尘土,风吹散尽。
「刚刚那是,极天龙凤铃?」
感慨亡魂消散之余,夏英哲仅凭一眼就认出先前消失的塔铃是属于安博明第一世的伏魔法器。
貌似还缺了半个。
惊诧的同时他愈发理解不了陆柳鎏的做法。
手持这些覆有安博明残灵的神圣器具,帮对方唤醒记忆,渡过劫难道不是如轻而易举?
可陆柳鎏明知法器在哪却一次都不曾向他提过,甚至有故意隐瞒的嫌疑。
思忖间,另一股不安感冲刷着夏英哲的神经,令其汗毛倒竖。
这分恐慌却与刚才遭受恶意时的危险不同,更接近惧于强者威压的臣服感。
不消数秒,听得高空长啸飒然,利刃破空之声由远到近,伴随一道奇异的火光降临在安博明的心口上半米。
夏英哲遮挡着刺目的光辉,勉强透过五指缝隙窥探强光中发生的一切。
只见安博明咳出一口乌黑浓血,睁开的双眼中亦红光涌现,他的身体自行浮起,右手缓缓探向心前悬停的金属利器。
顶端三佛一作笑,一作怒,一作骂,末端金环散做九股,復又聚拢成尖刺。毫无疑问,这就是那柄安博明亲手打造的降魔杵,无论过去千年万年,只会对创造者的灵魂有感应。
因降魔除恶有功,这柄存世千年的法器自带的福泽堪比神灵亲佑。说不准,能成功抵消安博明身具的孽债。
有希望了!
毫不夸张的说,此时此刻的夏英哲是欣喜若狂,他仿佛虔诚的信徒静静守在一旁,等待降魔杵认主,安博明灵识復位。
然而他不知这模样落在陆柳鎏眼里,反是气煞人的找死二五仔。
怒瞪红光中的降魔杵,陆柳鎏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我淦!这玩意儿还他|娘的自带导航追踪的吗?!爷特么白扔了!」
不仅白扔了,还白挨了一顿骂。
古树似乎感应到他的不安焦灼,虽然失去了得力助手,但仍不紧不慢地爆起树根,继续缠绕在他惨不忍睹的双腿上,再度阻止他行动。
这回陆柳鎏一反常态没有反抗,只是打量着绞紧脚踝的树根,一个疑惑就此种在他心里。
今夜,小小的邢图县註定不平凡。
夜间几次天降异象,降魔杵受感应而来时更是沿途飘散红光,染尽了薄云,闷雷在几次酝酿后终于迸发,暴雨倾盆而下。
那气焰嚣张的古柳则因金刚降魔杵的威压一再瑟缩,不敢轻举妄动,偷偷在瓢泼大雨中捲起枝条。
雨滴隔绝在卵形的光团外,安博明被降魔杵的霞光笼罩并非意识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