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于应付且能预料到之后更加猛烈的围攻,陆景玉以汗巾盖着头顶,趁遮掩之际喃喃自语着。
「······」
下一刻他直接动身穿过人群,周围无人察觉他的存在,因而畅通无阻回到更衣室。
「恭喜大满贯呢,我们班引以为傲的七号前锋,还打加时赛了啊。」
少女如绸黑髮梳成清爽马尾,说着贺喜的话,可小巧秀气的脸上却写满了谴责。
开门瞅见这熟悉人影杵在跟前,陆景玉默不作声绕开。直到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他才开口道。
「我马上就好。还有,这里是男更衣室。」
「我知道啊。要不然我去女更衣室等你吗?」这么说着她关门上锁,神色凌厉堪比审讯室的警|长。
见对方完全没有要出去的意思,陆景玉匆匆擦汗换衣,加快收拾东西的速度。
从小学一直到高中,他都跟董梓玥同班,对方照旧年年积极争取班长职务,去年不知为何非要拉上他当副班长。而看似定居在小姑家的他,依然保持着与人一起放学回家的习惯。
董梓玥板着脸看手錶,不再端架子赌气,嘆道。
「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总是心不在焉的。今天比赛明明能更早结束。」
旁人所见的陆景玉出类拔萃,然同一屋檐下生活,她虽算不上人家肚里的蛔虫,却也辨别出对方行为中的端倪。
余光偶然一瞥,少年颈间红绳的悬挂之物璀璨发亮。
董梓玥来不及细看,陆景玉已披上外套,拎起书包走来。
「回去吧,我骑车会快一点。」
少年变声期后的嗓音低哑别有番韵味,董梓玥揉了揉发红的耳朵,待脸红消退才快步追上。
阳江新高中部与旧校仅一街之隔,途经熟悉的小学篮球场,陆景玉难免放慢了速度。
傍晚时分,只剩零星几个学生在练习投球。这番风景在他眼中却呈现另一版本。
约有七八十人浑身泥沙,衣衫褴褛,像被困在无形的屏障中徘徊。他们神色呆滞地游荡,偶尔被人类孩童穿过身体,才停下狐疑打量腹部。
大概一百多年前,尚未开发的阳江学区是片村落,遭遇山洪后无一人倖存。这些是当年因死前衝击过大而遗留在此,久久未能往生的灵|体。
陆景玉踏入某个范围,亡魂似有感应集体驻足抬头,浮肿脸颊上的双眼全数朝向他。
更准确的说,是他衣服下发亮的金铃。
董梓玥的说法很对。半个月前,他的金铃就开始间歇性的发亮,最近更是长期持续的保持『灯泡』状态,有时他自己低头都会被闪瞎。
好在普通人基本看不到。
但普通人之外的东西能否发觉,他就难以保证了。
正分神听董梓玥聊着班内的琐事,陆景玉突然在小道上站定。
坡底绿荫下走来名同校女学生,漂亮的面容连被称为『段花』的董梓玥自愧不如。而她远远就认出了对方——这学期突然转到3班的外地生,穆雪兰,是国际知名画家穆正的女儿。
此人每逢课间休息就逮着机会来2班窜门,美名其曰和新朋友交流,送完高檔礼物又邀请女生们去自家洋房,对于1班成绩靠前的男生,她虚心求教难题后对他们好一阵夸奖,谈什么话题都能融进去带起氛围。
毫不夸张的讲,未到两个月穆雪兰就已俘获一众接触者的心。
董梓玥不否认对方的渊博知识与魅力,然而她总能感觉到其中微妙的刻意。如今唯一没中招的,就属她与陆景玉。依旧与穆雪兰保持距离。
穆雪兰笑靥如花,开口后声音更是抵挡不住的甜美。
「景玉,我可等你好久了,我们两人一起走吧,这附近我不太熟悉,但不想错过春季美景。」
被赤|裸|裸无视,董梓玥对人的好感跌破零界限。她跨步抢在陆景玉跟前回道。
「实在抱歉啊,穆雪兰同学。我这表哥呢忙着沉迷学习充实自我,好考上重点大学,没时间陪你风花雪月,培养感情呢。」
「我只是发现我们顺路嘛,所以我就想,如果能一道走,我就能问问景玉他家还有那些美的地方,回去告诉我爸爸,方便他来写生啊。」
被这字里行间暗戳戳的委屈烦到,直脾气的董梓玥已有爆发趋势。
身处对峙圈外,陆景玉锁眉不语。
五年已过,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已见识不少。唯独这仿佛从天而降的穆雪兰,给他带来更『新奇』的视觉体验。
在他长久凝视下,穆雪兰稚气未脱的娇俏脸,竟会化作向中心旋转的血色面庞,五官扭曲模糊,诡异森然。
他曾暗中确认过多次,对方是人无疑。但无论是穆雪兰不明原因的示好,还是她身上无法解释的怪象,都让他选择敬而远之。
陆景玉别开视线,跨上自行车,冷淡如常。
「对不起,我姑姑托我帮她去鱼市买菜,不能耽误。过去那条街其实有旅游大厅,他们很专业,你应该需要的。」
听人面不改色说谎时早已心领神会,董梓玥乐颠颠跨上后座,从穆雪兰身边经过时得意挑眉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