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身体的陆景玉感受这一切,顿觉生无可恋。
他只能如往常那样,庆幸这附近还没人目睹到他暴跌形象的丑态。
陆柳鎏好歹是忍住没直接去咬,翘脚又换了姿势,玩味笑道。
「现在才给我供奉也太迟了,老太婆。想要请我帮你办事,哼哼哼,你以为一条鱼就够了吗?!大胆!你当我是那么好糊弄的么?」
话音刚落他抬手一指,愤慨不已,「至少!三条起步!还要有满满的鱼子。」
陆景玉:「······」
这和刚才的一条鱼差别在哪?!
忍无可忍之下,陆景玉深深吸气,强硬顶替上来。否则按这猫妖不着调的德行,他们不仅半天谈不到正事还容易被别人撞见。
「抱歉,您有什么事找我们就直接说吧。」为使渔婆能更容易向他敞开心扉,他又提起了河星雨,「您来之前,您女儿已找过我了。我向她保证,我会帮她照顾好你。」
对渔婆他谈不上怜悯,或许更多的是感同身受所产生的在意。
同样被外人误解,同样和『神灵』结缘相识。他与渔婆的根本差别只在于,他不曾真正与猫妖分开过。
但说来也巧。过去还没被小姑接走前,他就经常幻想自己能躲进山里,没有任何人或鬼魂能找到他的安宁乐园。
有他这句话,老妇人紧绷的脸庞一再柔和。可最终却摇头拒绝。
「照顾我就不必了,我这辈子都是自己这么过来的,每天都有事情干,閒不下来也累不着——」
「但是,将来不会再有人记得你了。」
原本还在静静倾听,陆景玉双唇微张,表情凝固在他打断时的嘴角噙笑。
刚才,他居然没能分辨出来,到底是他还是陆柳鎏在说话。
因这短暂的失神,猫妖再度以他的身体前倾。
灼灼双目锁定渔婆皱纹遍布的脸。瞳孔几番收缩变化,在外人看来如同猫眼神秘莫测,看穿对视者的眼睛,仿佛连接起另一个混沌繁杂的世界。
向来处事不惊的渔婆,她一张严肃脸终于在无形的压迫前鬆动,眼神闪躲。
而不同与陆景玉藉助猫妖力量注视外界,这次他没看到任何奇妙过往画面。
有的仅是耳畔响起的朦胧声响。咕噜咕噜,像沉入水中才能听到的水泡破裂声。
这般凝望许久后猫妖竟破天荒地没有插科打诨,只收敛笑容下巴微抬,示意人道。
「回去吧。你想要的,我帮不了你。不,恐怕谁都帮不了。你倒不如趁最后的时光留在那山里,这样对谁都好。」
「······是吗。」
渔婆脸上未见失落遗憾,反而是意料之中。她没有纠缠,干脆地起身离开。更没有给陆景玉追问的时间和机会。
心中不安的陆景玉还是追到了门口。
离家十几步的距离外,他认出董成毅的身影,不得不感嘆今日实在倒霉。
董成毅手里提着一袋子啤酒,她很好的继承父亲的魁梧身姿,眉眼张开后阴沉着脸,俨然是另一个董弘盛。而他迎面与渔婆相遇时先是迷惑皱眉,认出人随即停下,面露凶恶狠意。
好在渔婆没有要跟他犟的意思,目不斜视,装作看不见他走开了。
所以,得轮到陆景玉来面对这份愠怒。
董成毅一个箭步上来,如炸|药桶来势汹汹。
「你又往我家招惹什么不干不净的脏东西。」
陆景玉沉默着,及时避开对方妄图拽拉他衣襟的手,后退站稳才回答。
「只是客人而已。」
「客人?」董成毅冷笑着将他上下打量,「也对,会来找你的客人也就只有山上老不死的妖婆,还有招祸招灾的丧气鬼了。」
单说这一句仿佛不够解气,董成毅仍咬牙切齿,说出那久违的称呼。
「死扫把星。进去找面镜子好好看看你这晦气贱样,怎么死的人不是你。」
恶言恶语并未在陆景玉平静的内心激起波澜,端详着董成毅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他不禁嘆息道。
「董成毅,家里你是长子,现在姑姑她没法走出那件事的衝击,你妹妹才上高一,你是继你父亲之后的唯一主心骨,顶樑柱。指责我之前,你难道不应该先瞧瞧自己,到底有没有尽到兄长和儿子该有的本分。」
暴起的董成毅如愿扯过他衣领,另一手提着啤酒重重砸在门板,怒斥时唾沫飞溅。
「你他妈的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要不是因为你——」
正考虑着如何劝服,陆景玉思绪微乱片刻。
他感知不到猫妖存在了。
与曾经的深眠相比此刻的更为彻底,犹如直接被抽去后脱离他的身体,同他的意识分割,不再紧密。
在意识里呼唤几句无果,陆景玉顿时慌了手脚。
而双眼通红的董成毅不等人回应,发力抡起右手,作势要将拳头和啤酒砸向对方的脸。
「等等、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后方传来谁焦急到破音的呼喊,止住董成毅的同时,也让陆景玉起手防御的动作一顿。
沿河小道上,身穿米色长裙的穆雪兰如一隻灵巧敏捷的飞鸟奔来,她迅速赶到门边,将对峙中两人分开,并挡在陆景玉跟前义正言辞的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