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哪——」
受到惊吓,董梓玥舌头打结说不完整的话。
而在她身旁,陆景玉神色淡然如常,沉静目光于木架间的过道扫荡,时刻注意着能有人靠近的方位。
也就是在他即将转身的时候,背后传来男性的轻笑声。
「哦?是客人。」
董梓玥被吓得一个激灵,闪身躲到陆景玉背后,他则如意料之中,与那青衫男子对视。
「我们,又见面了。」
夏英哲笑容柔和亲切,看不出有任何恶意,甚至于欲|念。像一尊永远微笑的白玉人偶。
「有缘相识,不如随便看看。或许能找到你们喜欢的,或者好像之前丢掉的东西。」
边说边摊开掌心,他的手中赫然是那颗下落不明的金铃,轻巧一抛朝陆景玉飞去。
陆景玉及时伸手接住,但此刻面对这人,他罕见的沉默着。
低头几次深深呼吸,他才如下定决心地抬眼,笃定道。
「你似乎······总是在他不见,或即将消失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
从他被迎进那间古董店开始,每一次有意无意的现身皆巧妙得难以言喻,给予他提醒,提供他帮助。正如现在。
微笑的男人并未反驳却也没承认,负手徐徐走来。
「同样的话,我还是回答你第二遍好了。我很关注你们,但出于一些原因,我并不能直接与你们接触或干预。」
第二遍?
陆景玉顿时忆起数月前的经历。当时他终于找到对方店铺的『入口』,结果却像被催眠洗脑,晕乎乎走出门,几乎忘却了那夜发生的一切。
刚意识到自己原来早已留意到这点,他又听对方继续道。
「既然说都说了,那我顺便提前再重復一遍。」
夏英哲停在他半步之外,阖眼苦笑,「你的选择,不会是他······或者我愿意看到的。」
那剎那如千万银针刺穿脑壳,陆景玉双手摁着剧痛不已的太阳穴,踉跄着后退半步跪地,被董梓玥半扶着才没狼狈趴下。
四周奇香仿佛不再起作用,他猛然间忆起曾被空白覆盖的点滴。
找到夏英哲的那天之前,他不知怎的多出自己从未接触的知识——关于妖魔邪神,如何在重创后保全自己,得到重见天日的机会。
选出一个绝佳的人间器皿。
与之相接产生联繫,意念相通,共用身躯。器皿为其提供藏身之所,避开于天俯瞰的道法,它则能以自身妖法滋养器皿,使其逐步与自身靠拢,对其依赖。
待到时机成熟,器皿里原本装着的东西就该让位了。即,他陆景玉这个意识,这个魂魄。
若这是真的,你会如何选?
夏英哲当时是这么反问来质疑的他的。
跪地喘息的陆景玉放下手,从齿间艰难挤出一句,「而我回答了······我愿意接受。」
于是所有记忆清零,对话和思虑被搅得稀碎,这一切都是名为夏英哲的『始作俑者』所致。
可是,这根本说不通。
如果找上他,是为了给猫妖提供合适的器皿,那当初也不必再抹除他的记忆,避免他真踏上最后一步,交付肉|身。
如果阻止他,是为了防止猫妖入世为祸人间,决定将其困死在一个器皿中,那怎么还要三番两次误导他。
愤怒的火苗不由分说直窜天灵盖,他挣开董梓玥的搀扶,起身上前质问。
「为什么——这样戏弄人,你觉得很有趣吗?!」
「并不。」夏英哲回答得很快,「我不觉得戏弄人有趣,而我也没在戏弄你们。我只是在最难以预判的无序节点上,给你们放置了有序的局面。」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移至董梓玥困惑担忧的脸上。短暂的停留后,他又与面前愠怒的青年对视道。
「实在没想到,你能靠自己想起来。看来我果然还是略逊一筹。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继续上次的话题。你说你甘愿祭出身体,那,你是谁?」
元石街96号,与陆千琴一家生活的陆景玉。
对答案的动摇,体现在陆景玉惊惶的神情中。
如果他是这样的陆景玉,他又怎么会如此决绝的割舍自己的人生包括重视珍视亲属。
猫妖待他确实是好,可以说若没有对方,那就绝对没有现在看似正常长大,不受幽魂妖魔侵扰折磨的他。但这一切都成为诱|哄他变相去死的蜜糖,任谁都会觉得不可理喻。
「我······我不是······」
思考好似陷机器入死局,焦躁困惑仿佛下一刻就能逼疯人。看着狠抓头髮的陆景玉,董梓玥终于看不下去将人拉回身侧。
「你们这从头到尾叽歪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你是这店的老闆吧,别做生意了,首先你这店里的空气问题就很严重,其次服务态度还有问题。算了,让我们回去,我也就不举报投诉了。」她试着语气强硬,好掩饰心中的畏惧。
因为身边有个从小通灵的陆景玉,她其实早猜想到这青衫男子非正常人,盘算着该如何出其不意出招,好带着不正常的陆景玉跑路。
然而奇怪的事却发生了。对方朝她微微一笑,暗含歉意且给她的感觉无比熟悉,竟让她忘记行动,忽然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