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惊人,对吗?」
米兰夫人问他,他沉默着点头。
但一番欲言又止,他不禁开口。
「那些人是谁?」
米兰夫人回答前怅然一嘆。
「他们都有谁我并不清楚。或许有流浪至此的难民,有盘踞于此的流氓,还有些,可能就是从舜辉大门走出去的,我的『孩子们』······唯一肯定的是,他们想要的,就是你们。」
火光中与那对深灰眼眸相视,凌禹诺有那么一瞬间同感到庞大而悲哀的绝望。
米兰夫人则继续向他解释。
「漂亮的,底子出众的年幼孩子,无论有多少机率分化成omega,都是他们垂涎的猎物。」
妇人细细打量着男孩的小脸,像初次见到对方时那般感慨。
「把你送来的农民说你是流浪的无藉户,没有父母和亲近的人,衣服鞋子是路上捡来的。这样的谎言,火候未免太差。你这张天生的面庞骗不了人。你知道吗,你光站那,于他们而言就是泔水桶里从天而降的珍馐,灰头土脸乞丐堆里掉出来的瓷器小王子。」
凌禹诺垂着头,为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焦躁。
但视线却不受控制,重回到残忍现实的『斗兽场』上。
那已不再是人与人之间的拼搏战斗,只像两块肉被细绳拴起重重相撞,直至一方粉身碎骨,烂成酱泥。
不谈尊严,不论志向,不为利益,单纯的殊死厮杀迸溅出的生命之色,染红了整个世界。
而在血色世界的中央,红眼鬼的破衣与那头银髮一样吸饱了血,他右手拽着脚下男人的衣领,左手狂锤对方鼻樑。
一声声骨骼相撞的钝响,沉闷得令人胆寒。
「拐走后先饿上几天,想跑就往死里打但不会伤到脸和影响生育的关键部位,差不多了便塞进发霉的酒桶里,躲过巡查人,最后运到城里的买家、中介手上。因为本来就出身于无人在乎的收留所,所以到最后,没有人会记得去找他们。」
「如果没他,你被送来的第一天就会迎来这样的结局。因为你越是美好,就越能变现成支撑他们步入美好生活的高价。」
结果虽已猜到,但亲耳听米兰夫人直白地说出,凌禹诺难免心中震颤,脊背发凉。
从这被卖出去后会怎样他想像不到,更不敢去想。
来前他对这片地区了解不深,只清楚这是污染严重,无法耕作生产又难民扎堆的劣等区,其他安全区和他所属的地方的人,都不愿靠近这里。
现在再看,当生存已成最大问题,秩序便再无修復的可能,于是劣等区的人们或主动或被动放弃挣扎。依靠联邦的补贴救资而活是浅层,偷摸进行有违伦理的勾当谋生,怕还只是冰山一角。
仅有老妇米兰一人在维持生意的同时还能继续慈善。
「这里,原本是很美丽的。」
「莹莹青草拥着碧蓝湖水,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田地丰收的时候,放眼望去都是一片金色。居民都淳朴善良,无忧无愁,愿意包容彼此,甚至是别人眼中的『污垢』都能在这找到安身之所。幻想乡,曾有人这么形容过它。」
听她追忆过去,眼前真浮现夕阳下如火烧云般的无边麦浪。
凌禹诺发自内心地说道,「那真的,很可惜。」
可惜曾经的幻想乡成为渣滓横行的污水阴沟。
可惜如今只剩老妇一人还在坚守包容一切的天真理想。
夜幕下的厮杀到达尾声,唯一站着的红眼鬼也用尽力气,身形摇晃不定。
凌禹诺不知不觉开始替人担忧,并在发现有装昏者一跃而起,挥舞铁棍偷袭后失声大喊。
「小心!——」
提醒声未达,恶鬼就双手撑地以脚带动滑铲,径直钻过对方腿|下,旋身而起的瞬间好似一枚弹簧爆开,跳上袭击者的后背。
凌禹诺看不清情况,但从男人声嘶力竭的痛呼和倒地后捂脸的动作能判断出,这是被硬生生挖去了双眼,咬破了颈动脉。
当哀嚎声彻底止歇,所有人倒地不起,米兰夫人才带着他走近战场。
穿行血肉横飞的沙地,经过一具具触目惊心尸体,凌禹诺脸色并不好看,却仍倔强地逼自己直视。不明理由的。
倒在尸体上的红眼鬼浑身是血,不省人事,他与米兰合力将对方抬回后院。
注视妇人熟练为其擦拭血迹,包扎伤口,他特地等到结束时质问。
「夫人,您为什么偏要选他来。我知道狂血症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但他也才比我大几岁,而且——」
在此停顿很久,他不得不认输一嘆,承认道,「而且他心性不坏。这样对待他······未免太过残忍。」
米兰夫人神色未变,如意料之中地反问他。
「你知道他来自哪么?」
凌禹诺只能摇头。
「狂血症的初现地,也是现在被封锁的禁区第三能源站,那个噩梦起源的地方。」
第三能源站一词瞬间在凌禹诺心里炸开。
第一能源站爆炸于五百八十六年前,使当时近乎三分之二的人在痛苦中死去。
第二能源站两百年前出现毁损和未知的能源遗漏,半数地区环境惨遭恶化,至今无法復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