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能如此感同身受,痛其所痛。
梁琦自诩是个乐观的人,对姜媛的情绪却异常敏锐。
因此她更加自责自己没有及时发现姜媛的异样。
姜媛自杀失败,梁琦怕她再做同样的事,于是跟公司请了长假,日夜在病房里陪伴姜媛。
她不敢离开她半步,向医院申请了陪护,衣服之类的全让乔书雪帮忙送来,
陪护头几天里,姜媛总是躺在病床上一言不发,而她总是做噩梦,不是梦见浴室里血迹斑斑的那一幕,就是她离开病房的剎那姜媛从医院的窗口一跃而下。
她能感觉到姜媛完全没有一丝求生意志,活着的每一秒都是折磨。
期间两名医生来找过她,问的都是关于姜媛的病症。
什么时候患的抑郁症?
不知道。
病人身上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不知道。
她自杀过好几次,这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
「怎么全都不知道呢?!」医生的声音冰冷,充斥着嘲讽和愤怒。
梁琦沉默。
是啊。
她也想问问自己。
怎么全都不知道呢?
最后医生只能再三嘱咐她,不可让姜媛的情绪再起波澜,于是再面对姜媛时,她丝毫不敢出声,生怕惊吵到姜媛心中的脆弱。
她只能无数次伸出手来,与姜媛十指相扣。
有时梁琦不免在想,是她们之间沉默太多吗?她才会对姜媛内心深埋的痛楚一无所知。
她想了解姜媛的一切,也想给她最大的尊重。总以为陪伴得够久就能治癒伤痛,最后她却只看着姜媛陷入无尽的苦痛之中。
是她错了吗?
如果上天愿意再给予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再去等她走出伤痛,而会毫不犹豫地介入她的全部人生,包括已经无力挽回的往事,然后不遗余力地拯救她。
第七天时,姜媛终于张口对她说话。
「梁琦,」姜媛躺在病床上,面无血色,声音轻得像雪花,「不用一直陪着我的。」
她向来很害怕麻烦别人,越是对她好的人,她就越害怕。
于是梁琦问她:「那你会离开我吗?」
姜媛细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下,盛着水光的眸子静静望着她,没有说话。
但梁琦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拿起姜媛放在床边的左手,一寸一寸握紧她手指,对她说:「我不希望你离开我。你是我的妻子,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你觉得没有精力来陪伴我,那么从今天开始,让我来陪伴你吧。」
姜媛的眼眶微微湿了。
「对不起,梁琦。」
对她,她总是爱说对不起。
整个住院过程中,她们的交流很平静。
没有歇斯底里的喊叫,也没有哭闹和对抗。
姜媛的精神状况很差,医生建议姜媛至少住院三个月,定期接受检查,按时服药并伴以物理治疗。
梁琦没法请三个月的假,索性暂时把工作辞了。
「你安心治病就好。」
「不用担心钱,对我们来说,这点钱不算什么。」
那一刻她看见姜媛笑了。
姜媛抬眼,望向头顶惨白的天花白,眼角有晶莹的泪珠划过。
「梁琦,有钱真好。」不知想起了什么,她这样说道。
窗外绿叶伴着风凋零,落在地面上却铺成一地金黄,整个世界在弹指间变得萧瑟,盛夏一夜成秋。
梁琦想起第一次去姜媛家里的情景。
那样破旧冷清的小区,砖瓦与墙皮都雕刻着岁月的痕迹,连灯光都黯淡,空旷的房间没有一丝生气。
这样的住所,与姜媛光鲜亮丽的外表是那么的不匹配。
梁琦想,或许她曾经为钱吃过很多苦。
她将手缓缓覆盖在她的手背上,用温热的掌心去暖她冰凉的血液。
「愿意告诉我你的事吗?关于……你的过去,你的病症。」
姜媛缓缓侧过头,潮湿的眼眸望向她,静静的,没有出声。
或许是在思索告诉她的必要,又或许是回忆太多,她需要疏离思绪。
梁琦耐着性子等待了一会儿,见她不言不语,覆盖在她手背上的那隻手一点一点收紧力道,变作她最坚强有力的保护。
「如果要说的太多,你就慢慢想。」
「我会等你,直到你全部告诉我为止。」
「我们是彼此的恋人,也是亲人,所有秘密都该相互分享,不该有隐瞒。」
「亲人」两个字说出口的剎那,梁琦注意到姜媛垂下了眼睫毛。
她的手指抚摸过姜媛无名指上的婚戒,冰凉的铂金似乎残留着血液的温度。
「还记得我们的结婚誓言吗?」
「无论甜蜜与痛苦,都会与彼此分担,不离不弃。」
「姜媛,你是我的妻子。这个世界这么孤单,你怎么敢一个人丢下我?」
病房寂静如坟。
过了很久,久到梁琦以为姜媛不会再说话,姜媛终于轻声开口,向她说起心中缄默多年的秘密。
……
这是梁琦第一次听姜媛诉说往事。
在没有她陪伴的岁月里,姜媛一个人目睹了太多的苦难与恶意。
本该快乐无忧的少女时期,宛若布满了苔藓与荆棘的粗糙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