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则远心头咯噔一声,忽的捉到一丝异样,他眼皮不可遏制的跳了跳,某个荒诞的念头蹭的从心底钻出来——可是,是不是太过荒谬了?
他根本不愿深想,只目光沉沉的看着林烟。
林烟倚着阳台,静静对着万家灯火,心上一片灰蒙蒙的哀伤。
她钝钝的说:「婉婉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就将离婚得到的那笔钱通通捐了出去,她说想帮助更多可怜的女人和孩子……」回忆到这里,林烟心口抽痛的厉害,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巨大的痛楚来回在心尖上萦绕,足够将她淹没,林烟难受的要命!
听到这儿,宁则远此时此刻的眼神复杂极了,疑惑,惊诧,不可思议,震惊,还有,只需林烟一句话就能点燃的怒火。
他是真的不敢想像,他心底那个荒诞的念头……好像就要成真了!
「然后呢?」宁则远儘量平静的问。
「然后……孩子突然早产,我们在的那个岛条件很不好,那天的天气也特别差,婉婉生她的时候,没了。」
最后两个字很轻很轻,好像一声嘆息,林烟再说不下去。那样夺目的嫣红铺天盖地,蒙住她湿润的双眼,扼住她纤细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她快窒息而死!
这一秒,宁则远也快窒息了!
他无法想像,林烟居然……这么的傻!
不,不是傻,是蠢!
「所以,林烟,你在替唐婉婉和佟旭东养女儿?」宁则远厉声质问,紧攥的手不住颤抖。
林烟微微皱眉,偏头看着他,极累的安抚:「你别这样,就当听个故事,好不好?」
这一剎那,宁则远愈发气不可遏。那些没头没脑的怒火涌上来,无处发泄,困的他像只暴躁又穷途末路的野兽,太阳穴尤其突突跳得疼——他真的会被林烟气死!
宁则远使劲压了压,却依旧抓狂。
「林烟,你帮他们两个养女儿?你……」
「你还要和佟旭东结婚?」
「你、你、你……」
宁则远极少有词穷的时候,他现在定定站住林烟面前,一双眼里皆是骇人的猩红,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掐死她!
「林烟,你怎么这么蠢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
他不是要跟林烟发脾气,他只不过是太过心疼她罢了!
她怎么能这么糟践自己?
她怎么可以啊?
一想到林烟这几年过着这样沉甸甸的生活,他就心痛到不能自已;一想到她的日子那么艰难,那么辛苦,一想到她年纪轻轻,就被扣上「佟旭东遗孀」的称呼,一想到她一个女人独自背负着那么重的压力,还要养一个毫无血缘关係的孩子,宁则远就心疼的要命,就恨不得通通揽过来!
他心口疼得难受,像针扎一样!
可是,心疼之余,他更气林烟糟蹋自己——她过得什么生活啊?宁则远真的无法想像!他的林烟,他心心念念的林烟,这几年究竟有多少时间是在真正为自己而活?一想到最初重逢时,林烟无比淡漠的说这是我先生佟旭东,他就难受的不得了!
「林烟,你……」他还要说。
看着暴怒又震惊又咄咄逼人又抓狂无比的宁则远,林烟忽然笑了。她捻了捻眉心,说:「你别吵了,我被你吵的头疼。」
只这一句话,宁则远的怒气便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心疼与怜惜。
两个人离的很近,宁则远都能闻到林烟身上淡淡的味道。他一低头,便看到女人的柔弱的削肩,格外惹人怜……他只要轻轻一揽,就能将她揽到自己怀里,给她这世间最安稳的怀抱!
这一刻,格外静谧,能听到两个人轻轻浅浅的呼吸,也格外煎熬,宁则远心悸动的厉害,垂在一侧的手指忍不住颤了颤。
林烟视线拂过男人修长又白皙的手,又仰面深深望了他一眼,属于他的清冽的气息还有淡淡的荷尔蒙扑面而来,很是恼人。
林烟努力的说:「谢谢你今天来接我,也谢谢你听完这个故事,我特别的感激。真的,特别的感激。」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便是要送客了。
宁则远心头一跳,他说:「林烟,你放心,珍珠的事我不会透露一个字。但是,你也不能再留在这儿,带着珍珠跟我走。」
顿了顿,宁则远极其强势的说:「就算、就算你和珍珠不愿意跟我走,也请你离开这里,这儿根本不是你的家!」——林烟既然和佟旭东无关,为什么要留在这儿?为什么要守着那张遗照过一辈子?她还有她自己的生活啊……她必须要重新开始!
林烟愣住,她没有想到宁则远居然一语说中她最柔软也最介意的地方——这儿根本不是她的家。
她告诉宁则远珍珠的身世,不是想获得什么同情,也不是要这个男人主动做什么。林烟只不过是太累了,太无助了,作为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作为一个背负了沉重过往的人,她只是想找一个倾诉的途径,倒掉一些发霉的故事,她可以继续前行。
她没有想到,这人会这样说。
这个时刻,她竟然有些没有办法面对他,林烟手足无措。
心口又是掠过一阵痛楚,她的眼睛一酸,林烟极快的敛下眼帘,动了动嘴角,她艰涩的说:「这是我的事。」
她拒绝,宁则远本该生气的,可看她这样无助,强势的身段不由又软下来——林烟心很硬,也很固执,如今愿意对他敞开一些心扉,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他今天绝不能再逼她,得慢慢给她时间,这样才能彻底走进她的世界。反正,他会一直对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