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握着一卷话本,少年模样的席冶正恹恹倚在贵妃榻上,及臀的青丝垂了地,整个人瞧着相当没精神。
刚刚给自己打过一支镇定剂,他少了先前一口咬上顾琮肩头的疯劲儿,却仍叫人觉得晦暗又阴郁,难以接近。
浑不在意地,席冶颔首:「嗯。」
咬伤顾琮后,他仿佛一下子从混沌的噩梦中醒了神,倒是没传膳,只叫了太医,把人带下去包扎。
若说先前还有犹豫不舍,此刻,席冶已经打定主意要送对方出宫。
系统商店出品的道具向来靠谱,脑中疼痛有所缓解的同时,席冶包括食慾在内的各项需求也被降到了最低,这东西不能常用,会产生各种麻烦的副作用和依赖性,是故,哪怕困得要命,席冶仍旧没有合眼,兀自享受着穿越后难得的安宁。
夏末秋初的天气最是多变,白日里还艷阳高照,晚间便落了雨,黑髮少年一个人坐在侧殿的窗前,仅披着件先前顾琮帮忙穿好的外袍,一排宫女太监守在廊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既怕小暴君染了风寒自己受罚,又不敢真的张嘴劝谏什么。
从裴一那里赶回来的李德忠却很习惯。
身为宫里的老人,他虽不能算作看着席冶长大,却也知道这位曾经的六皇子,情绪总是忽高忽低,在暴怒和阴郁中切换。
都说伴君如伴虎,在席冶身边伺候,则更甚,饶是经验丰富如李德忠,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守住自己的脑袋。
否则他也不会好端端地,冒天下之大不韪,接受安王隐晦的示好。
偌大的皇宫,看似都归小号所有,实则却没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雨声淅沥,夜里的温度越来越低,最终,还是1101叫醒了昏昏欲睡的宿主:
【席冶?席冶?快起来,你得回床上睡。】
神思一清明,疼痛便有捲土重来的趋势,清楚这身体生了病以后只会更麻烦,席冶随手将话本一搁,起身。
立即有宫人备好了灯笼和油纸伞,在飘摇的雨夜中,压抑着呼吸,战战兢兢地送小暴君回寝殿。
席冶忽然开始想念某个顾琮撑伞背自己回家的雨天。
举着伞的李德忠就站在席冶身侧,余光时刻留意着对方,闪电咔嚓照亮夜色的一瞬,他恍惚间瞧见了那张脸上稍纵即逝的脆弱。
但这似乎只是个错觉。
下一秒,仅由宫灯引路的黑暗里,少年君王脊背挺直,脚步飞快,哪怕面色苍白若纸,也如同恶鬼凶兽般叫人胆寒。
就寝时,除了近来格外受宠的裴侍君,小号从不在房里留人,一脚踏入殿中,大门无声在身后合拢,席冶烦躁地扯了扯衣领,正打算脱掉,倏地听见识海里的1101提醒:「等会儿,被子里有人。」
凤眸微眯,同样发现床上稍稍隆起个小山包的席冶大步上前,一把掀开绣纹精緻的锦被:「滚……」出去。
后两个字生生卡在喉咙里,1101的补充姗姗来迟:「是顾琮。」
的确是顾琮。
对方明显重新沐浴过一遭,身上穿着柔软干净的纯色里衣,琥珀般的瞳仁清澈映着自己的倒影,不像被吓到,竟像是关心:「陛下?」
「陛下的衣袖湿了。」
席冶深吸一口气:「你怎么在这儿?」
旋即,他便记起,下午裴一来送汤时,自己故意点名要留顾琮伺候,但他说的只是端茶更衣之类的琐事,底下人却自作聪明会错了意,直接把对方洗干净,打包送上了他的龙床。
「是李公公叫臣来的。」红衣似火,小皇帝居高临下,凶巴巴地望着自己,顾琮撑着胳膊坐起,自觉向里让了一个位置。
席冶:这人到底懂不懂侍寝是什么含义。
似是读懂了小皇帝眼底的质问,顾琮四处张望了下,确定周围无人,才压低声音:「行宫的日子閒散,臣鼻子灵,无聊时曾自学过数年医术,先前替陛下更衣时发现……」
「发现陛下仍是元阳之身。」
最后一句他说得极慢,小心观察着席冶的神色,难掩纠结,1101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乐出了声:「咳咳咳,他是不是以为你不行?」
不行配不行,倒也算天生一对。
几秒钟前沉闷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将席冶从压抑的情绪里解放出来,但他仍板着脸,假装凶狠:「外袍呢?叫李德忠带你出去。」
「明日朕会派人送你回行宫,若刚刚那番话被外人知晓,仔细你的脑袋。」
雨声阵阵,电闪雷鸣,配上小皇帝阴沉的面色,这话乍听起来着实吓人,可一想到自己肩膀上那个只破了丝油皮的伤口,顾琮便怎么也怕不起来。
配合地点点头,他重复:「陛下的衣袖湿了。」
「臣帮您换下来。」
席冶:「朕说了明日要送你离开。」再讨好他还有什么意思。
「陛下也说了是明日,」一回生二回熟,顾琮伸手,去解小皇帝的腰带,「况且臣没有外袍,只有这一件衣衫。」
拳头打在棉花上是什么感觉,席冶这次算体会到了。
比自己大了一圈、骨节更分明的手指一按一挑,缀有玉饰的腰带便被解了下来,镇定剂带来的副作用让他提不起劲,短暂地犹豫了两秒——或许连两秒都不到,席冶放下想叫人的手,任由对方折腾。
敏锐察觉到小皇帝对自己的纵容,顾琮得寸进尺:「陛下,胳膊抬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