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冶同样没想到,这薛小姐活在古代,头脑却透着股跳出束缚的清醒。
不仅让席瑾瑜前脚骗婚偷腥、后脚造反谋逆的渣男形象深入人心,还将他安排成了个「看穿一切引蛇出洞」的睿智角色,暗戳戳地吹了波彩虹屁,同时圆了小号先前对裴一高调的宠信,真假掺半,最大程度避免百姓去讨论皇帝的「绿帽」。
虽然席冶本身并不在意这个。
远在行宫,却轻描淡写、一力压下安王的谋逆,大臣们、尤其是保皇党一脉的老臣,终于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帝王,纵使面容依旧年少,也不是当年那个被各方势力推动、懵懂登基的孩子。
于是,席冶回京那天,满朝文武皆主动迎驾,呼啦啦跪了一地。
顾琮就和小皇帝坐在一辆马车里,队伍最后的囚车,则载着裴一,他已然疯了,怀里抱着块圆圆的石头,痴痴笑着,满脸幸福地喃喃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对周围投来的目光浑然不觉。
眼下席冶的行径,还远没有到原着中小号那般天怒人怨的地步,再加上有战功赫赫、救了江州的宁威亲自护送,百姓们对可能会毁掉自己平静生活的谋逆者,天然存在一种敌视,主角光环一碎,更没谁把「践踏人心谋权篡位」的席瑾瑜,当成勇于反抗的大英雄。
用膝盖猜都知道这群大臣们今天来接自己,除了表忠心拍马屁,还有要他赶紧上朝、给安王谋逆之事收尾的意思。
但头痛消失后,行宫里的生活逐渐把席冶养回了正常状态下惫懒的咸鱼性子:国家这么大,若都要一个人来管,皇帝迟早得被累死。
反正先前小号摆烂甚至添乱的时候,底下人也将事情处理得很好,他只要在此基础上,确保没有第二个安王冒出来便可。
于是,车驾刚一进宫,席冶直接让宁威原地待命,自己则带着顾琮一起,直奔大臣无法涉足的后宫。
才欣喜「朽木成材」没两天的保皇党一脉彻底傻眼,其他各怀心思的大臣亦摸不着头脑。
倒是跟了小皇帝几天的宁威异常淡定,勒马掉头,拱手道:「诸位,请回吧。」
——陛下不想做的,再等下去也是白费。
成功逃课的席冶则重新踏进这深宫,除了御花园里开的花换了一批,其余的,和他大半个月前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最不同的,大概是心情,他仍旧不喜欢当皇帝,可因为有顾琮陪伴,儘可能做个「好人」不亡国,似乎也没什么所谓。
虽说随着主线崩塌、世界发展彻底偏离原着,熬过死亡节点的自己,总算摆脱了那毫无缘由的神经性头痛,然而,天一冷便生病,他娘胎里带来的不足却仍需调养,半月一次的药浴也跑不了。
所幸,从行宫回来后,京城就入了秋,年底的时候,更落了场大雪,这种时节泡非露天的澡,简直再舒服不过。
披着边缘缀满柔顺绒毛的大氅,席冶站在窗边,伸手:「下雪了。」
刚刚铺好龙床的顾琮无奈,拿了巾子,捞起少年垂落的发尾擦了擦:「水还未干透,陛下小心受凉。」
寝殿里铺有地龙,又燃着无烟的银丝炭,身子渐好的席冶再不似先前那般如纸的苍白,脸上多了些血色,本就红艷的唇更深上几分。
明知感冒的机率微乎其微,他对顾琮的关心却很受用,配合地离窗边远了些。
此刻离行宫之围不过数月,顾琮照旧负责替小皇帝批奏摺的「琐事」,自然清楚,与安王深交的各级官员,直至现在,才彻底地清理替换完。
午夜梦回,对方黑暗中持弓染血的模样仍历历在目,顾琮和其他宫人禁军一起,亲眼见识过为君者的「可怖」,但在他心里,小皇帝还是那个月色下、对一隻鹿和一隻白兔展露纯粹笑颜的少年。
轻轻用指尖顺了顺那被巾子蹭乱的发尾,顾琮道:「薛家女去了边关。」
席冶挑眉:「怪不得。」
「前几日朕上朝时,那薛海一直愁眉苦脸,活像有人欠了他几百吊钱。」
无事时每七天上一次朝,已经是他这条咸鱼做出的最大妥协,再多的,席冶干脆放话,让顾琮代他去听。
此等「大逆不道」的荒唐行径,意料之中地,镇住了一群催他勤勉的大臣,仅有几个头铁的言官,做样子般,隔三差五上谏。
……然后被席冶装没看见,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君臣之间的和谐。
薛家女本就与旁的世家贵女不同,爱好舞刀弄枪,小产调养好身体后选择远赴边关,甩开京城和发生在其中的种种糟心事,倒也是个极合理的发展。
察觉到小皇帝的走神,顾琮放下毛巾:「陛下在想什么?」
席冶下意识:「朕应当和你养个孩子。」
古代的小孩大都早熟,若对方愿意,要不了几年,就能替他坐那把龙椅,加之有1101快穿系统作掩护,他和顾琮,大可以就此閒云野鹤,做一对难寻踪迹的逍遥客。
眼神隐晦地暗了暗,顾琮长臂一伸,熟练揽上小皇帝的腰,圈住:「孩子?」
「朕说的是过继。」没什么肉的肚子被对方意味深长按了两下,席冶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凤眸一瞪,拍掉某人作乱的手。
除了自己和席瑾瑜,宗室里自然还有其他分支,当储君的机会,想必不用他勉强,也有很多人会上赶着争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