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看的那么入神?」柳轶尘微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杨枝不知怎么回事,做贼心虚一般,将那红笺往身后一藏:「没、没什么。」对上柳轶尘的眼,昨夜种种剎那在眼前浮现,几乎是本能的,感觉到脸颊一热。
然转瞬即强自镇定下来,假装什么都未发生,更干脆展颜露出一个笑:「大人早!」声音欲盖弥彰的轻快高亢,高亢的像一隻被人追赶着的乌鸦。
柳轶尘本还有些不知所措,见了她那样子,不知怎的,竟忽然放鬆下来。看着她自欺欺人,故意拖长了音调,道:「昨晚……」
杨枝不差是从位子上一弹而起:「昨晚酒醉误事,大人切莫放在心上!」
「我是想说……」柳轶尘笑道:「昨晚睡得可好?」
杨枝双肩一松,笑的灿烂而僵硬:「睡得好,特别好!你别说,蓬莱阁的酒就是不一样,一觉到天明,呵呵呵——」
那眼睛底下的深青是梦游磕的?
柳轶尘没有拆穿他,只道:「好就好。」顿了一顿,又假作无意补了一句:「哦对了,我搬到对面了。」
「什么?!」杨枝又是一惊,双目圆睁,肩膀又猝然收紧:「那、那郑大人呢?」
「郑大人搬回家住去了。」柳轶尘道:「他在临平街有宅子,平常若非案子多,他亦是住在家中的。」
临平街,离衙门不远倒是。
这么说,把屋子让给柳轶尘倒是合理之事。毕竟,让大理寺堂官正日在衙房里打地铺也不成事。
不是衝着她来的不是衝着她来的!
杨枝心中自我宽慰,一口气舒了下去,肩膀也鬆了下来……
「哦对了——」
杨枝一口气又倒提起来,肩膀再是一紧。
柳轶尘不落痕迹地笑了笑,故意缓缓道:「……跟我出门……办个案……」
你大爷的!
杨枝看出了他的逗弄之意,下定决心不再被他牵着鼻子走:「大人,今儿换个人成不成?」昨晚总算有了点线索,今日她已迫不及待要去查探一番。
「不成。」柳轶尘言简意赅地回给她两个字。
杨枝明知无用,还是弱弱坚持了一下:「大人,我那三天假……」三天只存在在大人口中的假……
「给你补上。」柳轶尘道,转眸见她神色哀怨:「我保证。」仿佛怕保证不够分量,又补了一句:「下月江府设宴,我带你去。」
「大人,还等什么,办案去吧!」杨枝立刻起身,往门外走。饶是她心急如焚,也知道跟着柳轶尘进江府,比她自己想歪门邪道进去,要有用的多。
她脚下干脆,恨不得立刻就将案子办了交差。柳轶尘却抬了抬下巴,意指那敞开的红木匣子:「你东西不放回去?人家这么郑重地送了东西过来,你就随意丢弃?」
杨枝这才想起手中的红笺,折身返回桌前,要将红笺放回匣中。
她折身的那一瞬,柳轶尘低头瞥见,那红笺上,金粉绘的两朵并蒂莲花彼此依偎、温情脉脉。
眸底微微一沉。
**
二人上了马车,杨枝忍不住问:「大人,咱们这是去哪?」
「蓬莱阁。」
「为、为何?」杨枝想起自己昨天才去找过秾烟,如今功败垂成,而秾烟又是王八咬人死不撒口的性格,今日见了面难保不会拉着她细问前夜细节,帮她推演败在何处,该如何改进。
她一想到要见秾烟,就已头疼起来,本能揉了揉太阳穴。
「给。」柳轶尘递过来一个瓷瓶,见她不接,又补了一句:「解酒的。」
杨枝道:「谢大人,我并非宿醉。」
柳轶尘「哦」了一声,没有再坚持。他甚至比她自己更清楚前夜她的状态,若他没有猜错,那酒应当是蓬莱阁的千金渡。
蓬莱阁的酒,想也知道,不会让人难受。
那她此刻头疼,只能是一个原因——柳轶尘道:「睡会吧,离蓬莱阁还有一会。」
杨枝却摇了摇头,又问:「大人,我们为何上蓬莱阁?」
「你可还记得秾烟身上的伤?」柳轶尘见她执意不肯休息,方道。
「记得。」那是第一回 随他审案时,她亲自验过的。何况那伤,她也不知见过多少回。
「你可知方濂为何打她?」柳轶尘问。
「难道不是……床笫间的古怪癖好?」杨枝曾听秾烟提起,来蓬莱阁的恩客癖好各异,什么样的都有。她记得几年前有个俊俏年轻人,专要找锁骨上有疤的姑娘。
「床笫」二字出口,气氛似乎变得暧昧了些。杨枝微垂下眼,欲盖弥彰地一拱手:「请大人解惑!」
柳轶尘方清了清嗓子,道:「方濂曾是穷苦出身,但从小天资聪颖,喜读书,写得一手好文章,十七岁便中了举,在青州太守家中做西席——那是永嘉年间,彼时的太守叫傅曜,膝下一个女儿,唤作婉娘。」
「傅曜?」杨枝听到这个名字,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这人与傅秋兰同姓。」
「不错。」柳轶尘笑了笑:「你头一回听到傅秋兰这个名字,有何感觉?」
杨枝忖了忖:「屈子的词,纫秋兰以为佩。」
柳轶尘笑道:「书没白念。」顿一顿,续道:「你记得我与你说过她还有个姐姐么,她姐姐叫傅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