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菲尔始终沉默。
梅塔特隆本来已经放弃，皱着眉处理今天的公务，越看越想嘆气。
「他是不是说，不必理会。」路西菲尔冷不丁突然开口，梅塔特隆诧异地看向他。
梅塔特隆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路西菲尔自嘲地笑了笑：「我就知道。」
「殿下……」
「父神，禁止我进入水晶天了。」路西菲尔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天气很好这样的小事。
「什么？」一向沉稳冷静的梅塔特隆惊讶得快跳起来，「怎么回事？您和父神难道是有什么误会？殿下……」
「没有误会。」路西菲尔放下文件，梅塔特隆才看见他脸色苍白憔悴，那双美丽的缥碧色的眼眸黯淡无光，仿佛一件将要碎裂的美丽琉璃工艺品。
「待到，庆典之后，我会告诉你们的。」
「现在，不必问，也不需要再做任何多余的事。」
「就这样吧。」
梅塔特隆看着他放下笔从容离去，那漂亮如画的眉眼只剩一片沉寂黯然，不由得也沉默难言。
他莫名想到路西菲尔受封天国副君那日，他抱花回望那个名叫雅威的神秘青年，那时的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心头涩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路西菲尔回到了寝宫，神色温柔平静地和寝宫的守卫天使点头示意，侍卫长忧心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临近庆典，事务繁多。」路西菲尔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安抚地笑道，「你们也辛苦了。」
侍卫长似是信了他的解释，摇了摇头：「您才是最辛苦的，比起您，我们轻鬆多了，请您千万要保重身体。」
「放心吧，我心中有数。」路西菲尔笑了笑，进了寝宫。
天堂的夜晚，不过是压低了光明的程度，寝宫内所有的陈设依然清晰可见。
路西菲尔换了一身轻便的寝衣，检查过室内所有的盆栽，坐到床边，拿起了昨日没看完的书。
一时间，寝宫内只剩静默，如天堂每一处、每一刻一样，圣洁，寂寥，冷清。
路西菲尔垂眸，翻过一页又一页。
蓦然，那本精装的书从他掌中滑落，掉在了华丽厚实做工精緻的地毯上，路西菲尔脸色苍白，捂着头倒在了床上，甚至颤抖着蜷缩起了身体。
他咬住唇，压住所有声音，看上去脆弱痛苦至极。
然而，下一刻，他抓住了面前的白色衣袖，坐起了身，没有一点方才头疼难当的模样。
路西菲尔绝色无双的脸还是那样苍白憔悴，那双缥碧色眼眸却已亮了一些。
耶和华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深蓝色的眼瞳冷淡无波。
……瘦了，憔悴了很多。
路西菲尔细瘦的手指抓紧他的衣袖。
天国副君兼炽天使长路西菲尔一向胆大妄为，但如今却不敢多进一步，那天在落辉湖边，他所有的笃定与信心已被一道谕令封在了创世神的水晶天外，如今只剩畏首畏尾，如履薄冰，唯一敢做的，就是抓紧神明的衣袖。
抓住他靠欺骗才得来的一次见面机会。
「父神……」路西菲尔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低垂，语调极轻，缥碧色眼眸好似一池清泉，专注地仰望他的明月，「您还愿意来见我，我……」
他的小小把戏，怎么能瞒过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创世神？但他还是来见他，是不是说明，说明……路西菲尔的心活跃起来。
「路西菲尔，欺骗是写在《天使守则》里面的重罪。」耶和华淡漠地看着他，声音渺远，没有半分情感。
路西菲尔只觉得一颗心骤然下坠着，他不自觉将神明的衣袖抓得更紧：「我、我会去领罚，父神，可是，我……」
「路西菲尔，你应该看看现在的自己。」耶和华看向他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只不过是——
失望。
「没有一点天国副君的样子。」
路西菲尔错愕地睁大眼睛，那双美丽的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路西菲尔，我创造你时，赐予你过目不忘的能力，你应当知道，《天使守则》第一条和第三条分别是什么。」
《天使守则》第一条，天使应当顺从仰望神明，不可不敬，不得渎神。
《天使守则》第三条，天使绝对禁止情爱，不得产生任何欲｜望。
「你抄过两遍，难道都还没有记住？」
路西菲尔的脸色随着神明的话越发苍白，缥碧色眼眸渐渐黯然，身体微微颤抖着，几乎摇摇欲坠。
「路西菲尔，我对你，非常失望。」
路西菲尔咬紧嘴唇，那可怜的唇瓣终是鲜血淋漓，但此刻无人再会施舍它分毫怜悯。
「你是我最完美的造物，却产生了我最厌恶的欲｜望。」
「我再宽恕你一次，从即刻起，你仍然可以进入水晶天，庆典，依然由你代我主持。」
「但你若再犯，我便封印你所有不该的记忆与情感，我需要的，只是一位完美无瑕的天国副君。」
路西菲尔原本怔愣不可置信的神情渐渐变为了震惊绝望的心碎，他看着眼前的语气冰凉，神情淡漠的创世神，从那双深蓝似海的眼瞳里只看到了几不可见的失望，以及……他自己可怜可悲的模样。
的确不像天国副君。
路西菲尔垂下那双缥碧色眼眸，过了许久，他好像才意识过来，鬆开了神明的衣袖，再抬起头，已是对外那一贯的端庄优雅的模样，他站起身，挺直脊背，标准恭敬地向耶和华行礼，正是三界内无人不敬仰称讚的天使表率，端庄优雅的代名词，天国副君路西菲尔，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