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格莱温斯当真没有同意。
「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他无关。」格莱温斯闭上了眼，「他从未享受过精灵王族的一切，自然也没有义务为精灵王族付出任何东西。更何况，我听说海域生灵一向排外，他既是混血，想来这些年应该受了不少委屈。身为晚辈，我本不该议论长辈的对错，但他的坎坷的确也算源于我祖父的荒唐，所以，于情于理，都不该牵扯他。」
陛下果真是高瞻远瞩。
布松当时只是如此想到。
他已见识过陛下的深谋远虑和识人之慧多次，但仍会感慨。
陛下说，不要替他们做决定，只需说明利害，给出选项，他们的命运，该由他们自己决定。
陛下说，这是创世神教给他的第一课。
布松感受着阳光，眯了眯眼睛。
他相信，陛下这次也不会让他失望。
恶魔，以恶为食，喜暗厌光，长生不老，在三界生灵的印象中，恶魔和天使一样，是永生不死的。
但天使恪守戒律，传播爱与福音。
生而犯七罪的恶魔凭什么？
一叶障目，其实答案就在身边。
生命轮迴往復，但毕生的爱恨情仇贪嗔痴不可带走，于是就留在轮迴谷的上空，形成怨苦孽息。
可总有装不下的那一天。
「那时候，就该是恶魔发挥作用了。」
性相吸引，恶魔就是吸纳溢出的怨苦孽息的容器。
直到容纳不下，就是爆体而亡的时候。
只不过创世神仁慈，恶魔的死不同于他们生前的喧嚣吵闹，是极为安静的，就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闭上眼再睁不开，也就结束了。
「路西法」说到这里，竟还笑了一下，只是声音仍旧懒散，仿佛在说并不重要的小事：「现在你应该想到了，天生魔种的我，正是绝佳的，无可替代的，最长久的容器。」
「他没有告诉过你，对吗？」
「因为……我的悲伤，我的痛苦，我的绝望，我的所有浓烈的情感，都是最好的淬炼材料。」
「造物主怎么会爱上造物呢？」
「我所爱，我所恨，我所思，我所念，甚至我本身，于他而言，都不过是掌控之中可肆意摆放的工具罢了。」
最后一声嘆息后，幽幽消散。
路西法始终安静地听着。
他想起庆典那一日，路西菲尔听完之后，不可置信，震惊，他下意识地再去向他最信赖的父神求证，却在那一片沉默中得到了让他心碎的答案。
原来一切逾越界限的亲密都不过是他的自以为。
耶和华与他之间，从来都是天堑之别。
而直到如今，他还想瞒着他。
但他如今已经不是会伤心到去执着期待从他那里得到一个否定答案的天使了。
这世上早就没有路西菲尔了。
米迦勒小心地控制着力道，在假装阻止利维坦的同时避免真的重伤利维坦。
在又放出几道雷光让它不能转向逃跑之后，米迦勒忽地想起一件事，他转头问加百列：「那个罪魁祸首荀舟难道逃走了吗？但按理说利维坦应该对他非常仇恨，怎么会放过他呢？」
以他们之间实力的差异更不可能，利维坦本体一尾巴就能抽死一群人鱼。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日后若要审判，也是灵魂来受，这样倒算是便宜他了。
米迦勒心情忿忿，加百列却因记挂着刚才路西法直接跳下那个无底洞的事，颇有些心不在焉。
那洞里究竟有什么？
她虽知晓路西法的实力仅在创世神之下，仍免不了为他担心。
「加百列？」米迦勒不满她的沉默，伸出手在她面前摇了摇。
「啊？」加百列回过神，所幸她对米迦勒刚才说的话还有些印象，「我也觉得他应该还没有逃走，但不排除利维坦杀了他以后把他的尸体丢走了。」
「有没可能是吃了？」米迦勒突发奇想，「要不我们……」
「不能剖开看！」
「抠一下它的嗓子眼……」
两人同时出声，看着对方，面面相觑。
加百列迎着米迦勒惊讶的目光，不由得有些面红耳赤，她咳嗽一声掩饰尴尬：「你打算怎么做？」
米迦勒木木地指了指他那把还被利维坦咬在嘴里的剑：「用它，转动一下，到时候它肯定会吐。」
「……就你那把剑，你把它口腔搅烂了它都不会吐！」加百列嘴角抽了抽。
很明显，利维坦对这把剑也记仇得很。
在它发狂之前原本好好地蜷缩在那洞口里，但米迦勒的剑直直穿进它的身体，还又强行拔｜出来，正是点燃了导火索，叫它暴怒至极。
米迦勒挠了挠头，忽地，他感受到了什么，低头看去，道：「加百列，那你觉得路西法能做到吗？」
他出来了？
加百列也看过去，正见路西法站在小岛岸边，同满面疲惫，一下子失去精神般的人鱼长老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神情淡然，甚至衣服上的赤金缀饰都没有乱，仿佛只是去散了个步，加百列舒了口气。
她拍了拍米迦勒，示意他再顶住，自己又朝路西法那边飞去。
在她落地之前，有隻言片语顺着风飘进她耳朵里。
「何必装作无辜呢？」路西法弯了弯唇角，那般精緻漂亮的笑颜之下说话却是毫不留情的嘲讽，「你镇守海底秘境，怎么不会知道分明你渐渐年迈力不从心，怨苦孽息却依然始终不曾溢出分毫的真实原因？你是老了，又不是死了，荀舟数次偷偷买通你的亲卫靠近那洞口放进利维坦的血肉，若非你默许甚至纵容，他怎么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