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蒙蒂斯说话时已经十分后悔。
和海皇卫兵动手的时候,他原本也想点到为止,他倒是不怕海皇,就算整个海族加起来他也没放在眼里,他只是想着,路西法很明显要在浮浪海屿停留一段时间,若有海皇配合定然最好。
而若是给撒旦陛下添了麻烦,下场可比杀光海皇卫兵严重得多。
他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一动起手来,竟突然控制不住力道,沉浸在杀戮之中,等他反应过来,那些卫兵倒了一地,只怕不死也重伤。
阿斯蒙蒂斯头皮发麻,决定立刻前往他们陛下的居处,先行请罪,减免责罚。
但,似乎,会被罚得更重了呢。
阿斯蒙蒂斯哭丧着脸,懊悔不已。
路西法却没有怪他,而是从他的话中注意到了别的。
「『没法交流』?为什么?」路西法支着下颌问道,「语言,肢体,文字,甚至是传音,都不能交流?」
阿斯蒙蒂斯活过来了般,眼冒金光绘声绘色道:「陛下,都不能。因为那个人,他没有脸。」
「没有脸?」路西法挑了挑眉,被打扰的不悦散去,产生了一点兴味,「说清楚些。」
阿斯蒙蒂斯努力回忆着,他初初见到那人的时候,也是被吓了一跳。
「那个人,他的全身上下就是一整块光滑平整的皮肤,没有五官,没有毛髮,他好像很想告诉我什么,但是他表达不了,我也不能理解。」
路西法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转头盯着在一旁充耳不闻岁月静好的耶和华。
纵使他没有开口,耶和华也明白他想说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躲懒的不是我。」
不是他,难道这世上还能有第二个造物主吗?
路西法明显不信。
但耶和华向来不说谎,既然他这么说,那么这个「人」,应该从前是有脸的。
「海族真是比人鱼族有意思多了。」路西法懒懒地向后一靠,比起家长里短窝里斗的纠葛,还是这直白血腥的恩怨是非更叫他感兴趣。
哪有满大街强颜欢笑的美人?
分明是专门为阿斯蒙蒂斯下的套,只等他自告奋勇帮忙「排忧解难」。
他办不到也没关係,兜兜转转,总会求到路西法这里来的。
「其实何必这么麻烦,他过来好好求我,我耳根软,说不定当场就答应了呢。」路西法装模作样地嘆息道。
然而唯二的听众都不太捧场,阿斯蒙蒂斯是没听懂,一脸茫然,耶和华淡定地推过来一杯茶:「来,尝尝看。」
见路西法不接过,只是不悦地瞪他,耶和华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根,道:「也不是很软。」
路西法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
听见这清脆响声,阿斯蒙蒂斯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不知为何,他对着「雅威」总有些发怵,就像现在,他明明清楚以路西法陛下的身份地位,就算真的用力打了他也不会怎样,但就是莫名地心肝都颤抖了一下。
他壮着胆子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雅威」完全没有生气,反而还笑了笑,像是对路西法的反应毫不意外。
阿斯蒙蒂斯甚至觉得,他是故意这样做,就是为了逗弄陛下。
他也太大胆了吧!
不过说起来,「雅威」好像一直都很大胆,比如……他似乎,一直都在违反天国的规定?
可无论米迦勒还是加百列,甚至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对此都视若无睹……
阿斯蒙蒂斯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他难得的好奇心也没能支撑到他琢磨出什么来,他转念一想,陛下向来英明,从前又在那位身边最久,如果「雅威」真有什么不对,陛下肯定能发现,但他现在仍然与「雅威」那么亲近,这就说明「雅威」没问题。
想到这里,他又安心地丢开了这个问题。
反正他也不聪明,懒得想了,跟着聪明的总不会错。
打发走阿斯蒙蒂斯,路西法忽然对海皇的宴会产生了一点兴趣。
「我现在去,晚不晚?」
耶和华道:「你是主角,只有你到场,才算开始。」
「也是。」
路西法站起身,偏过头看着他:「走吧。」
「现在不介意和我一起现身人前来吗?」
明知故问。
「既然做主角,那怎么能没有应有的装点?」路西法挑起他的脸,故作轻佻,「若论容貌,自然是你远胜于我的下属们。」
耶和华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摩挲过突起的腕骨,引来一阵痒意。
「承蒙陛下厚爱,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海族皇宫的宴会厅装潢华丽,海族最爱的闪亮珍珠玉石铺满了穹顶,颜色大小各异,组成一幅神明为初代海皇加冕的图像。
不过同下界其他种族,乃至大部分天使心中的印象一样,图上神明的身影隐在圣洁厚重的光辉之中,威严而疏离。
然而这华丽隆重的宴会上,满堂歌舞,贵客们却都心事重重,无意欣赏。
时间逐渐过去,宴会最应当到场的主角却一再拒绝出席,再精緻完美的装扮也掩盖不住他们的焦虑。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安于沉默的等待。
路西法刚到宴会厅门口,就听见里面正激烈的动静。
「之前说的多有把握,如今怎么没奏效?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布置,哼,拿我们都当傻子糊弄!」有一道急躁的声音迫不及待地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