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陆地上,纵横千万里的比戈雷德山脉忽地剧烈摇晃了起来。
难道,难道路西法还能……
他真的能。
高耸入云的山脉伫立在海平面上,左顾右盼也望不见尽头。
正如他们心中蔓延的绝望一样。
在地狱之主随手的拨弄下,山脉又开始沉重迟缓地移动起来,它们分崩离析,在惊天动地的响声中化作巨石和土壤,筑成一道高墙,缓缓合拢,直到将他们所有人围困在中央。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衝出去,但任凭是谁,在靠近那山脉重建而成的墙体时,都发出了痛苦至极的惨叫声,无力地摔落下去。
迦沉着脸,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人鱼族能成功。
但下一刻,他却瞪大眼,见到土墙内下方海水中,赫然出现了无数人鱼。
有急性子的年轻龙族皱着眉靠近他们,怒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让你们……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鱼,眉心那一把利刃将他头脑插了个对穿,连挣扎都来不及便倒了下去。
龙族们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却只对上了人鱼血红暴戾的眼睛。
迦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他们的鱼尾上。
斑驳脱落,血迹斑斑,人鱼的鱼尾原本很漂亮,然而频繁不断地生长和粗暴拔落会让它再无癒合的可能。
龙族们喷出火焰衝着那些人鱼而去,但他们惊恐地发现,那些人鱼纵使浑身裹满火焰,亦无知无觉似的杀戮着!
不对……
迦想到一种可能。
过度重复拔鳞,人鱼会快速地衰老下去,直到衰老得不再有长出鳞片的能力。
而不能长出鳞片的人鱼,对于龙族来说就没有用处,也没有养着的意义。
迦看向那些人鱼的腰身处,果不其然发现了腐烂的痕迹。
路西法只去过龙城一次,却就能发觉一切,他布置好了所有,只等他们沾沾自喜地自投罗网。
到现在,他甚至没有亲自攻击过他们,只是防守消耗,他们却已溃不成军。
何其强大得可怕的力量。
迦仰起头看向头顶依旧碧空如洗的天穹,忽地生出了悔意。
他,甚至是龙族,本还有一次获救的机会。
但他们,亲手开启了避世镜。
故而下界天翻地覆,至今,却没有一位天使出现。
作茧自缚。
迦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聚集在登天梯下的下界种族中,终于有人获得了准入的许可。
海皇踏上了台阶,回头对族人道:「不必跟来,只有我能去。」
说罢,他步步上前,不多时便到了天国门口。
大门紧闭,门口空无一人。
海皇跪了下来,恭敬地叩首:「我来求见父神。」
面前的景象没有分毫变化,他也不急,阖眼诚恳道:「海族隐瞒不报,不敢求父神原谅,愿承担所有惩罚,但事关……路西法陛下,求父神应允一见。」
他话音刚落,眼前景色一转。
天使守卫站在大门两侧,目不斜视,仿佛并未看见有他这个人,梅塔特隆从大门正中缓步出来,面上温柔笑容一如往昔,似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下界闹成那样,天国怎么可能不知道?
海皇再看着他那和平时一般无二,弧度分毫不变的笑容,只觉发自心底的凉意席捲全身。
「父神命我来接引你。」梅塔特隆笑道,「海皇,请。」
海皇连忙跟上他,一路上都垂着头,不敢多看多听,直到进入水晶天神殿前。
他看着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的蔷薇浮雕,踌躇了一会儿,还是不明白创世神的用意,只好小心地绕开了它。
梅塔特隆已经自觉地离开,海皇独自进入神殿,屏息凝神,垂首跪在了御台之下。
「说吧。」
创世神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听不出情绪,落在他耳中,是千万种声音合集而成似的,叫他心中畏怯。
纵使到了创世神跟前,他也不敢为自己及族群喊冤,只敢将那位胆大包天的地狱之主託付之事如实转述:「路西法陛下说………说,『我赢了』。」
其实他所转述也不尽然,但说这句明显完全不恭不敬的话已是极限,还要他直呼创世神大名,于他而言,还不如不尽然。
海皇苦着脸,只求那位陛下不要害他,创世神千万不要因此不悦才好,不然,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求情了。
「嗯,你赢了。」
出乎他意料,创世神同意了撒旦陛下的话。
他站起身,竟是从御台上走下。
海皇连忙伏低下身体,冒了冷汗的额头贴上神殿冰冷的地砖,凉意浸入骨髓,但他丝毫不敢躲避退缩,甚至不敢去看创世神的衣摆。
他感觉到创世神停在了他的身边,伸出了手,在他头顶上一拔。
海皇只觉得浑身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像是少了什么东西,轻鬆不少。
耶和华看着掌心那一小段细得几不可查的丝线,沉声道:「不要再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
「你在心疼我吗?」
懒懒散散的声音自下界精准地传进了神殿。
耶和华眉心微蹙,没有回答。
路西法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手中寒光凛冽的剑刃在绝望到麻木的迦脸上拍了拍,温柔笑道:「你说,若我想杀了耶和华,能成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