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耶和华所「看见」的。
路西法对全世界的来龙去脉没有分毫兴趣，他闭上眼，跟随自己的直觉，加快步伐穿过一片片喜怒哀乐忧思惧。
直到隔着眼皮可感受到的光影不再是那般色彩缤纷，路西法才睁开眼，这次在他眼前的是他所见过的，不断彼此纠缠吞噬的极致光与暗。
他曾在此对耶和华表白过，但那次没有结果。
路西法直觉，耶和华就在它们后面。
「出去。」
正当路西法又想故技重施之时，耶和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只是不同于过往任何时候，唯独显得格外冰冷无情。
「不要。」路西法却丝毫不惧，「放我进去。」
耶和华不再说话，但路西法感受到，这片空间正在排斥他的存在，要强行将他逐出去。
「如果你把我赶出去，我马上就和所有喜欢我的人成婚！耶和华，我说到做到！以后我夜夜笙歌，每天唔……」
路西法还没说完，就被阻止了开口。
路西法索性在心里道：「快点放我进去，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还缺你的本相吗？」
面前的情景没有鬆动，路西法也不气馁：「你说你喜欢我，那你应该对我坦诚，你身为造物主，怎会不知欺瞒之下不会有长久的真情？让我进去，我有话要面对面地和你说。」
盯着眼前仍旧是光暗交织的场景，路西法怒道：「阿斯蒙蒂斯爱慕我已久……」
话音未落，那不断彼此吞噬纠缠的极致光与暗尽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
路西法纵使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一怔。
他站在悬空中，四面八方，密不透风，无处不在，不可计数浓郁如墨的眼瞳都看着他。
没有感情，没有神智似的，只是冷酷地盯着这个执意闯入的外来者。
路西法只觉得，仿佛自己整个被剖开，毫无私密，一览无余地呈现在它们面前。
任意对上一隻眼瞳，霎时就会有磅礴无垠的信息涌入脑海中，霸道碾碎所到之处，倘若在此的不是路西法，恐怕无论是谁，都只会立时爆体而亡。
路西法强制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闭上眼睛，关闭所有感知能力。
「害怕吗？」
耶和华的声音不可捕捉，又像在耳边，又像在脑海中，又像遥不可及。
「你明明可以读心，为什么每次都一定要我自己说出答案？」路西法忍不住骂了一声，「不怕，不怕，不怕，听到了吗？」
耶和华没有出声。
「既然你喜欢听我说出来，那我就直说了。」
「耶和华，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写下的命运，是出于我本心，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若你要我具体说是喜欢哪里，我说不出来，喜欢本身就是一件不讲道理的事。」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也清楚，我从不会委屈自己，倘若我不喜欢你，那便是命运必然，我也会不惜以命相抗，而你除了能洗清我的记忆或者倒转时空从头再来，还能如何？杀了我？你要是舍得，也不会有今日了！」
「在我失去记忆，变成路西菲尔的那些日子，你当众要我……路西菲尔对弥赛亚下跪，你难道以为路西菲尔最伤心痛恨的是失去颜面吗？不是！路西菲尔一见到弥赛亚，就知道他是你的一部分，或许就是这些眼睛中的哪一个变的，要路西菲尔跪你，路西菲尔无话可说，但在众人面前，你只说弥赛亚是弥赛亚，你想表达的，就是要因为你所纵容下路西菲尔的逾越而收回所有殊遇，路西菲尔憎恨的，是这件事本身所代表的，你的无情背弃！」
揭开曾经的伤疤，那些旧时的情感便一下子又挣扎着涌了出来，路西法未曾留意，一滴泪珠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下去。
「从前你说我不懂情爱，只是胡言乱语，因而拒绝我，之后呢？我以路西菲尔的身份，从一片空白开始，由你教导通晓一切，仍旧喜欢你，为你任何举动辗转反侧彻夜思索，喜怒哀乐皆牵挂于你，你会因为一定要伤害我逼我堕天而有了难过不舍的情绪，我又怎么不会就此有了最真实的爱恨呢？」
「在白花紫藤下你靠近我的时候，在你亲自前往地狱带我离开的时候，在我受封天国副君后你来见我的时候……耶和华，你我早已心意相通。」
「耶和华，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所以才会如那一纸书稿所写，我们终要毕生相守。」
忽地，路西法听见了一声轻嘆。
随即，他感觉到有冰冷的触感拂过眼下，他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在落泪。
「对不起。」
路西法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耶和华……道歉？
「迄今几番波折，皆由我疑心而起。路西，我从未想过，要以你为引镇压怨苦孽息。」
「于我而言，你比一切都重要。」
「我知道，我没信迦偷偷传的话。」路西法低声道，「我都是个骗子了，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在胡说八道。」
只是他也需要个光明正大与耶和华对着干，并且培植只属于自己势力的理由而已。
自以为有了共同的秘密，才会做最忠心的下属。
路西法从来是个精通运用权术的高手。
「若为这个，你不用道歉。」路西法闷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