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尔又翻了一页书,「挂了。」
赫闽格犹豫了一下,劝他:「您还是去听电话吧,他刚刚和我说了几句,听那意思好像是要不好了...」
阿古尔的视线扔落在书页上:「噢?」
赫闽格弯下腰用耳语的声音说道:「王得胜说苏联对日本宣战了。」
阿古尔下床去接了电话,那头王得胜的声音很飘,「咱们在张家口都被圈成傻子了,前几天苏联飞机往北满的满洲里、齐齐哈尔、牡丹江,南满的奉天、安东都投了炸弹!压根儿没人告诉我们! 」
阿古尔「哦」了一声:「那日本人乐不了几天了。」
「你还有心思想日本人?你我又能乐几天呢?万一日本真完蛋了,那我们...」
信号时好时坏的,到这王得胜的声音就被电流声取代了,阿古尔放下电话听筒,对着电话机站了许久。
又过了几日,阿古尔接到通知前去日本驻张家口军部开会,自以为出发很早,但到的时候会议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他见德王主席身边围绕着几个发秃齿豁的老王公,便心中一动;老傢伙们在蒙疆政府中不过是挂名而已,今天也全被叫来开会,说明要宣布的消息一定是大事。
阿古尔不过去凑热闹,随便捡了个空位坐下,不一会儿王得胜也来了。
王得胜拉开阿古尔身边的椅子:「你早来了?」
阿古尔刚想回他一句閒话,主持会议的山内顾问便一面走进来一面拍了拍手。
「大家安静,下面请听广播。」
广播中放的是一段纯音乐,阿古尔听出那是日本歌《君之代》的伴奏。
几分钟后乐曲结束了,咧叭里传出了一段日语,是日本天皇裕仁宣读的「投降诏书」。他宣布战败,要求日本的海内外臣民立刻放下武器结束战争。
大厅里瞬间骚动起来,阿古尔没有起身,靠在椅子上环顾了四周,发现周遭人群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不懂日文的,一类听懂了的。
听懂了的人那群人反应也有所不同,蒙古军官们开始窃窃私语,讨论满洲垮台他们的建国梦还能否继续。依附蒙疆伪政权混差事的汉人不知如何是好,茫然地发着呆。而那几个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日本人则开始涕泗横流地痛哭。
这时,有个不通日语的蒙古官员从背后戳了阿古尔一下,小声问刚才广播里是在讲是什么。
阿古尔没有回头,用蒙语告诉他:「日本投降了。」
然后他不顾山内顾问还有话未说完,独自转身向外走去。会议室一片混乱,并没有人留意阿古尔的去留,只有王得胜起身跟去了。
在军部大门前,王得胜伸长手臂拉了他一把:「王爷去哪?」
「回去补觉。」
王得胜嘁了一声:「你怕什么?我这几天是想通了,日本人完蛋归完蛋,只要筹谋得当咱们不至于一败涂地。听说德王主席有打算要去重庆拜谒委员长,趁他还没出发,你我都该争取跟着一道去。」
阿古尔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你忘了你原先不战而逃,攮过江宁政府刀子的事了?」
「王爷,你想的还是浅了。利益面前谁也不会永远地记仇,天下还没有太平,只要还有仗打我就完不了。 」
见阿古尔没说话,王得胜又道:「去吧,一起去重庆!浑水才好摸鱼,安知我们不能更上一层楼呢?」
阿古尔答道:「我哪也不去。」
说着他一把推开了王得胜,钻进了汽车,「回家。」
前排的司机听到,答应了一声随后启动车子出发。
半个钟头后,窗外的坝上风光不再流动,阿古尔到达了他的住处。
刚一下车,幸子便迎了上来,她行走的步态虽还维持着日本女子的样子,张嘴却已经与国人无异了,甚至还略带了一点本地口音:「王爷今天回家好早。」
阿古尔朝幸子笑:「饿了。」
幸子笑得比他更温柔:「你想吃什么?」
阿古尔说都好,都可以。
幸子转身去厨房,阿古尔在菜刀与案板接触的铛铛声中在院子里踱步,这儿不是家,他的家在奈曼旗,他回不去了。到张家口十数年,他已经坐到了很高的位置,作为蒙疆联合委员会参谋长过手的文件数不胜数,他只能是投敌的罪人。王得胜是个聪明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趁乱选择一方力量加入,才有可能捞得一条命,但他已经厌倦了这种身不由己莫名其妙被推着走的生活。
幸子的动作很麻利,很快就端上来一大碗红豆饭和烩菜火锅。阿古尔盯着面前香气四溢、极具日本风味的食物,心想她也想回家吧,现在她至少可以作为侨民回去了。
阿古尔慢慢吃光了所有东西。
幸子始终坐在一边,在他推开碗的时候立即起身要收拾餐具。
阿古尔握住了她的手腕:「先帮我烧水吧,我想洗澡。」
幸子有点意外,因为这些事情平时都是赫管家在做,对了,似乎好几天没看到赫管家了,这人是去哪了?
看着幸子出去了,阿古尔从腰间卸下了一把小手枪,他最后调整了坐姿,随即把漆黑的枪口抵至太阳穴处。
闭上眼睛,手腕在隐隐颤抖。
「我这辈子出身金门绣户,见过良田千顷肥马轻裘;二十岁以后纵是不如意,如今也是个饱死鬼,比路边饥寒而亡的饿殍好运太多了。还有什么可不甘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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