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邓子墨那样的人,只怕无论和谁在一起都是辜负真心,于是拽着兰奕臻叮嘱:「二哥,千万不要让他娶妻。我很怕他会娶、娶那些姑娘们回家……」
刚才还急促跳动着,几乎要从喉咙里衝出来的心臟忽然间「啪」地一下落到了胸膛的最底下,燥热的体温也变得冰冷下去。
兰奕臻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看到他娶妻?」
这时,兰奕欢却又不肯说了,他摇了摇头,嘀咕了两句兰奕臻听不懂的话,然后又赖赖唧唧地用脚去踹兰奕臻,说:「脚……磕到了,要揉一揉……」
他向来是最会看人下菜碟,撒娇耍赖的祖宗,在外面挨人一刀眉头都不皱,回了家脚在桶上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过了老半天还惦记着让哥哥给揉。
兰奕臻好一会没动,兰奕欢就执着地踹他,兰奕臻憋了一肚子气都不知道往哪里撒,最后也只好妥协,握住兰奕欢的脚,没好气地说:「知道磕着了还踢我,踢我你就不疼吗?」
他语气硬邦邦的,手中的动作却是极尽轻柔,为兰奕欢轻轻揉着脚趾尖。
兰奕欢从小就长得好看,像个精心製作出来的小娃娃似的,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雕琢的恰到好处,更没天理的是,他连一年年长大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是轮廓逐渐长得开了,可爱变成了美丽,也越来越惹人心烦意乱了。
兰奕臻手里握着兰奕欢玉白的脚,一开始还特地仔细看了看他的足尖处有没有受伤,结果就连一点点的磕痕都没有,倒是被他揉了一会,逐渐从雪白的皮肉之下,透出一种淡淡的红来。
兰奕臻莫名觉得手心里发烫,把兰奕欢的脚塞回到了被子里,说道:「你就会骗我伺候你,哪里磕了?」
说完之后,不闻回答,他一转头,发现兰奕欢已经就那么睡着了,脸上带着不设防的安宁。
兰奕臻定在原地。
满腔的心思,满肚子的话,终究又慢慢落了回去。
他在那静静看了兰奕欢好一会才起身,亲手给他换过了被褥,又放下帐子。
兰奕欢在里面睡得很香,兰奕臻打开门,不出声地示意下人进来,收拾了满地狼藉,然后才从兰奕欢的寝殿中走了出来。
出门到了庭院中,仰头望去,一轮残月冷冷如钩。
几缕云丝随风掩映而来,将月光遮在后面,好像某种模糊而迷茫的心事。
兰奕臻在想,这样的情绪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
眷恋、不舍、隐忍、畏惧。
好像是从兰奕欢长大了,学会离开开始吧。
一次次地意识到,他不仅仅属于自己,一点点发现他的长大,还可以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于是,分别又重逢,在思念中等待,在焦躁中徘徊。
但……又好像是从更早的时候,在两人相依为命,互相安慰的每个瞬间。
早得好像从上辈子就相识了。
兰奕臻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很多迷离梦境中的影子,可是又难以捕捉,正如他此时的心绪。
他只是在想,为什么时间要推移,为什么人要长大和分离?为什么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不能……不能只属于他呢?
小楼寂寞心宇月,也难如钩也难圆。
兰奕臻独立庭院之中,心思翻覆不知所往,那种怔忡、怅惘和酸胀,令他全然陌生,不知所措。
他本能地感到危险,并想要拒绝这种感受,另一面,却又对此毫无抵抗之力,情愿深陷其中。
兰奕臻终究是没走,他又缓步折了回去,在兰奕欢那里的外间睡下了。
睡梦中的兰奕欢似乎感觉到了外界的动静,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向着旁边摸了一把,没摸到哥哥,反而摸到了那隻从小陪他长大的小熊。
他也不挑,顺手把熊搂怀里睡了。
黑暗中,小熊的眼睛亮了一亮。
兰奕欢发现自己站在了御花园里。
他的小熊骑士不见了,但这肯定是在做梦,因为兰奕欢已经看到,前方站着等他的那个人,正是邓子墨。
前世,他和邓子墨在宫外喝酒相识,言谈投机,结为好友,后来邓子墨又被赐婚,成为了兰奕欢的姐夫,两人之间关係更笃。
这种情谊甚至一直保持到兰奕欢登基之后,邓子墨跟大公主的婚姻破裂前。
这梦中显然就是前世的场景了,兰奕欢朝着他的朋友走了过去,并听见自己充满笑意地叫了一声:「子墨兄!」
邓子墨回过头来,看见兰奕欢,也笑了。
兰奕欢便衝着他拱了拱手,笑道:「子墨兄,恭喜你了。」
听到他这一句「恭喜」,邓子墨那点笑反而渐渐淡了下去,说道:「何喜之有?」
兰奕欢道:「你要成婚了,娶得还是我大皇姐,这还不喜?虽然我跟皇姐不是太熟,但她的性格最是温柔大方不过了,跟老八那傢伙可不一样,你一定要对她好啊。」
邓子墨道:「这是当然的。再说了,她是公主,我难道还能欺负得了她吗?」
兰奕欢笑了笑,说道:「你不欺负她,和你打心里待她好,那可不一样啊。」
邓子墨摇头一笑,道:「殿下别说我了,你以后又有什么打算呢?」
兰奕欢道:「我……嗯,我也不是不想成亲,不过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呢。这事总不能草率的随便找一位小姐就过一辈子吧。再说,太子一直不成婚,其他人总也不好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