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清是热心人,任何冷场都觉得是她的责任,所以时不时地絮叨上几句。这给了陈丽芬娄虹影安静的机会,她们肩并肩坐着,心照不宣一声不吭。
楼红影,楼台明月照红影,差不多抵得上一台戏了,严幼成这样想,他抬头时总能看到后视镜,她就坐在驾驶座后面的位置,参差的路灯下,能看见她长睫毛在她脸颊上的投影。
这时黄灯转红,幼成踩上剎车。
蒙马浪路褪光了树叶的梧桐树下,掩映着各色不同风格的小洋楼,陈公馆是其中的一座,用黑色的铸铁栏杆围起来,雕花铁门上陈公馆三个字,用马蹄灯照着,在马蹄灯下面,还有小小的一行铜字:「私人宅邸,閒人勿扰。」
倚清和丽芬的佣人都等在门房里,见有车停,举着洋伞跑过来开车门。
「二太太,小姐,你们终于回来了。」
「咦,老汪呢,开车的怎么不是老汪?」
「老爷都快急死了,说要差巡捕房寻人去。」
三人下了车,这是难得的机会,素来严幼成是除了戏台上,千载难逢的。倚清把住车把手,不舍得放开。
「严老闆,是否可以来舍下拨冗小坐?」
车窗低垂,幼成没有下车:「谢谢邀请,今天太晚,不打扰了。」
「那么不是今天,明天可以吗?或者后天?您给个机会,我和丽芬虹影,一定要当面谢谢您相送之情。」
「顺风而已,何以言谢。」
「要谢的,严老闆请务必赏光。」在倚清身后,一路之上不怎么说话的丽芬突然开口道。
这话引来严幼成的注视,丽芬虽然性格外放,历来敢说敢做,可是这不冷不热的视线,使她前所未有地羞涩起来。
怕不是得了心臟病,咚咚咚在腔子里鼓譟个不停。
丽芬都开口了,虹影若不附和,倒显得她不感恩似的,这时她又想起被她坐扁的帽子,心里怀着一点特殊甚至彆扭的感觉,说道:「是要谢的,给您添了许多麻烦。」
「你们太客气了…」幼成有些踌躇,随既笑了:「既如此,盛情难却,改日再约。时间上请和我的经理富大庆联繫。」
直到黑色别克车消失在零星的雪花中,三人才在佣人们的陪伴下,先后沿着那条新铺的沥青小路往灯火通明的西式田园风格的宅邸走去。
「刚才那位先生,哪能这么好看?电影明星一样。」福珠是伺候倚清的,嘴巴随了主人,一点遮拦没有。
「哈!」倚清道:「你懂什么,他是明星中的明星。」
第十五章 明星
倚清很多话言过其实,这句话落到丽芬耳朵里倒不偏不倚,丽芬在倚清身后,心里想,那严幼成果然是明星中的明星,下了妆,面孔比舞台上还挺刮,举止有说不出的潇洒利落,爸爸的交际圈,也算得上英才无数,再没见过这样令人一目难忘的男子。
欣赏美色也要有同伴才好,丽芬是一切都要和虹影交流的,此时虹影在她身旁默默地走,一点看不出来她心里有什么想法?
「小姐。」伺候丽芬的小大姐叫水花,比丽芬虹影还小一岁,她喜滋滋的圆脸有几分孩子气,一说话,便只是在丽芬耳边窃窃私语:「你出去了一下午,还不知道吧,少爷换了火车票,提前一天,天黑模样已经到家了!」
陈公馆的外形和娄家的中式庭院大相径庭,内部陈ʟᴇxɪ设更宛若另一个世界,全套西洋风,从家具到装饰品,就连窗帘,也像是歌剧舞台上用的红丝绒落地幕布。
「大哥回家了,他人呢?」丽芬兴冲衝进门,开口就问
管家姓孙,单名一个贵字,他接过丽芬的大衣,谦和地笑:「少爷因为急着回家,把软卧换成了硬座,一路不能睡,这会儿洗了个热水澡,补觉去了。」
「不行,他怎么能睡觉?半年没见,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去看他。」在严幼成面前的收敛起来的骄纵全部释放出来,丽芬拉起虹影的手:「虹影,大哥回来了,来,和我一起,我介绍你认识大哥。」
「哦呦,丽芬,你就让彦柏睡个好觉吧!」倚清一边卸去皮草,一边说道。
倚清的话对于丽芬,历来跟耳旁风一般无足轻重,她拽着虹影的手经过门厅,往二楼的旋转楼梯上跑去。
「不许去!」一楼楼梯侧旁的书房里传出威严的声音,虹影听出来,这是丽芬父亲陈厚圃,他们今天下午在银行简单地聊过。
「他今天累的很,谁也不能去打扰他。」厚圃捻着烟斗,出现在书房门口。
厚匍对于再次在家里看到虹影并不意外,只道:「很好,这天气,赶长路委实太冒风险,想来你母亲也能理解。你且安心住在这里,有丽芬作伴,明日看情形再说。」
转头对丽芬道:「不过便宜了你,你即这么牵挂着你这位同学,今晚就要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虹影随着丽芬往二楼去的时候,听见厚匍把倚清叫进书房并关上房门,厚匍的声音颇为严厉,因为关着门,听上去断断续续。
都…你,看戏…昏了头,孩子们…被…带坏了…
至于倚清说什么辩解,再也听不清了,不过依着倚清的自在活泼,想来厚匍的苛责对她来说,形成不了太大的伤害。
「我们家,就爸爸一个家长。」丽芬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