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轻鬆,其实暮色里连一点微光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也就凭意念才能姑且相信我们还在路上。我废了好一番功夫才从褡裢里摸出被挤到角落里去的火石,灯是没有的,只能用我瞒着沈叙带出来的手炉,将就可以提着照明。
只是这样稀薄的光只能图个心安,我让沈叙牵了我的马,自己走在前头,能做到脚下不含糊已经很是尽力,更不要说什么找庇护了,若不是头顶时而响起鸟类被惊扰的咿呀和羽毛抖动的窸窣,我都不知道这路边还有高大的树木。
如此走了一段,感觉身边开朗了些,凭直觉觉得我们应该是上了大路,才觉得不安消退了一点。此时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可惜云层厚重,连月亮的方位都辨不明白。
我走得有些累了,就地站下,与沈叙商量起来,这样摸索不是办法,如果这是一片无人山野,再怎么走也无济于事,空空浪费体力,不如原路返回,去找一颗姑且能算作遮蔽的树木,生火歇脚,待天亮再做打算。
谈话间,我总觉得余光之中有微弱的光痕在稍远处飘着,极浅淡的一片,瞥过去时却又觉得不大真切。
沈叙感觉到了我的三心二意,问过以后,自己也仔细瞧了瞧。
「我去看看吧。」看他也虚着眼看不清楚,我主动建议道,「稍微靠近一点,若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回来也就是了。」
他沉吟一下,解去了自己身上的系带,那意思也很明显,他要和我一起去。
于是我们栓了马——这两匹马也是真的心眼实,这一路我早已发现,只要寻个在它们视野范围内的枝条,甭管多细多柔,当着它们面栓了绳,它们就自觉被限制严实了,一丁点动的心思都没有——走入广袤夜色里。
路边先是斜下了一个土坡,我紧张地扯紧了沈叙的衣襟,生怕他滚下去,他也两手吃满了劲,好一番努力才到了平地。
随后就是大片的荒草,雪落下来,在地上熬得久了,就变成一团一团硬硬的白色疙瘩,被枯草缠着,踩在脚下嘎吱作响。
对我来说不大有所谓,沈叙却是咬紧了牙关,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万幸,走了不多会我就看清了那被我疑为幻象的薄光并非虚影,而是实实在在躺在那里的一个人,只是她白色的长髮散了一地,被我手中的小炉照到,就应上一点不动声色的银辉。
是那位容姓的姐姐。
姐姐也只是个虚称,我究竟未曾了解她的年岁,甚至于在此刻兜帽卸下,长发披散时,她看上去也未必比我大几岁。
我心里紧张,脚下也就快起来,率先凑到她跟前查看情况,沈叙纵然有心也是无力,叮嘱了我小心一点,也就算了,慢慢地跟着。
鼻息脉搏都正常,只是面上手上都凉得我发怵,把手炉的盖揭掉放在一边,我才从扩大的光晕里寻得答案。
一支断箭扎入她的腿侧,血污已经凝结,把那一面裤子和绑腿都浸得漆黑硬结。
我上手探了探,暗鬆口气,这箭入肉不深,只是有些拉扯的痕迹以致伤口有些开裂,血液凝结亦说明不曾伤到要害,只要用些巧法,取了这异物,好生包扎,很快就能痊癒。
她躺的这一片也算得上干爽,我这一路也踢到了些枯枝干草一类,一会收来就地生火替她取暖也未尝不可。想到此间,我拉开腰包,掏出浓酒与骨刃,就地打算动手。
沈叙也姗姗而来,又检查了一遍,对我的行为毫无异议,很是放心地从自己包里递来干净的绢布补上我的缺。
骨刃极快地划开衣物,密织的料子隔离了血污,伤口附近甚至无需清理,这箭製得粗糙,没什么倒刺之类的难题,我只轻轻一挑,就将它取出来扔到了一边。
心里盘算着生火的事,直到扎好绢带,我才注意到她已经醒了,淡然看着我。
目光接触时,她开口说道:
「谢谢你,小姑娘。」
矮归矮,我也不是小姑娘了啊……
当然,只是腹诽,既然她醒了,我就与她商量起来:
「很痛吗?这里终究没个遮蔽的地方,如果能坚持的话,我扶你起来走走,好歹回去刚才那片树多的地方再歇?」
却不想她已经利落地起了身,动作快得仿佛未曾受伤,只是四下里张望着,似乎丢了什么东西。
沈叙适时递上了一个包裹。
「我在附近捡的,想必是你的。」
她接了过来,脸色依旧平静,又增了一句感谢。
「谢谢你,年轻人。」
倒像是她大我们很多。
那包裹拆开,竟是一盏琉璃灯,清透玲珑,无需点燃,就映得我这手炉冒充的光源黯然失色。
她也无需引火,手指一捻,扑簌簌的火苗就跃了起来,琉璃壁不仅不困着它,反而把它的辉芒反射得溢如汤沸,照了手炉望尘莫及的一大片明朗。
「走吧,」她的语气既不是命令也不是商量,「去寻个能过夜的地方。」
然后自己捧着灯,向我们拴马的大路走去。
我和沈叙对视了一眼,跟在她身后,我惦记着她的伤,想去扶她一下,被她不动声色地躲过,也就罢了这份心意,边留神着沈叙的状态,边跟着那个背影。
她自己也受了伤,所以走得并不快,既是是沈叙,也行进得并不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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