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旁人听见姜娆这话,大概会惊掉下巴。
奉明贺家,武臣之首,一门子都是铁血沙场的征伐之人,唯独出了贺泠这样一个谦谦君子,从来最是守礼知节。
让这样一个修身洁行的君子说谎装病,怎么可能?
贺泠闻言果然蹙了蹙眉:「公主为何要出宫。」
姜娆如实道:「我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出宫找太子哥哥。」
「既是要紧事,」贺泠依旧紧着眉头,「公主同陛下请示,想必陛下会放公主出宫。」
姜娆听了这话,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我自小顽劣,鬼点子又多,要是找父皇说,父皇肯定以为我又在耍花招想逃避禁足。」
贺泠没说话,只看着面前的人。
小公主低垂着脑袋,颅顶圆圆的,乍看去像丛林里毛茸茸的小兽。
他用的力道并不大,但大约小姑娘皮肤娇嫩,布料在指尖摩攃了几下,她的指头就泛了红。
但她还是紧紧攥着,不肯松。
也不知是听见了哪个词,贺泠抽回袖子的动作突然一顿。
这话是拒绝的意思,委婉的拒绝。
过了片刻,他问:「公主为何找臣帮忙。」
贺泠将自己的袖子往回抽,低声提醒姜娆:「公主,此举不妥。」
前世的贺泠假冒齐曕,说谎这样的小事完全是信手拈来,可如今他忽然一副守正不阿的样子,如何不叫她稀奇?
但看着这样的他,姜娆心里又有莫名的小小的窃喜。这世上所有人都以为,贺家三郎是皎不染尘的君子,却只有她知道,在这副温润的皮囊下,其实有一个肆意飞扬的灵魂。
她很快将自己这点小心思藏起来,瞟了一旁不远的桂公公一眼,见桂公公没看她和贺泠,于是忽然伸出手,去牵贺泠的衣袖。
或许是身份尊卑使然,惊诧过后,他自己都没察觉,他一动不动任由她牵着,竟没立马将她的手拨开。
他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男女有别,失神只是一瞬。
面前垂着脑袋的小人儿闻言马上抬起头,忽地朝他笑开,声调轻快:「因为贺泠哥哥是君子,君子装病,没人会怀疑的。」
她话语里噙着一点耍了小聪明的得意,含笑看着他,一双眸子亮得灼人。
过了一会儿,他将目光移向迴廊外攀长在墙根下的野蔓:「公主,说谎不好。」
「贺泠哥哥……」姜娆开口,不消刻意,十岁的她声音自然而然是软绵绵的,她望着面前的人恳求道,「你帮帮娆娆,好不好?」
他说完,转回脸看她,意外的没在小公主脸上看到失落的神色,反而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一双明亮的眼睛里似乎盛满了一种奇异的情绪,好像……好像看到了什么稀奇事似的。
和他的手比起来,小公主的手很小,一根根手指圆圆软软的,白白嫩嫩像玉琢一般。
贺泠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便没来得及躲开,等她攥住他袖子,他才回过神。
姜娆当然觉得稀奇。
反应过来,他皱起眉。十岁的小公主可以不懂事,他却不能。
贺泠默了默。
他还没说话,她光是攥着他的袖子还不罢休,一双小手竟小幅度地拉着他的胳膊摇晃起来,声音含了蜜糖似的,又软了几分:「贺泠哥哥,你就帮帮娆娆嘛,求求你啦。」
面前的小人儿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眼巴巴望着他。
贺泠猝然对上面前人的眸子,呼吸一滞。
在他的理智给出回答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明明还皱着眉,却鬼使神差般地点了一下头。
秋英楠和贺劼这时取了伞回来,姜娆连忙收回手。
贺家人再不逗留,往宫外去。
出了益安宫走了一段,贺劼撑着伞步子慢下来,疑惑盯住贺泠:「三弟,你……你耳朵怎么这么红,是不是不舒服?」
贺泠一怔。
心头忽地翻起一股莫名的心虚,他下意识地拢了一下袖子,暗戳戳地抚了抚袖口原就不存在的褶皱,然后,将手背到了身后,声音平澜无波地说:「无事,太热了而已。」
「……哦。」
出了宫,坐着马车回贺府。
贺劼百无聊赖,掀开车帘往外看。五月,市集上已经有了早樱桃,贺劼看见卖樱桃的小贩,跳下车去买了一些上来。
五月的早樱桃不算大,但也很甜,贺劼尝了两颗,味道不错,给了贺夫人一把,又递过去叫贺泠吃。
贺泠垂目,看向贺劼递过来的小小红樱桃。
几乎垂眸看去的一瞬,他脑海里就极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一隻小手。那小手的手指头尖儿被磨得泛红。
「三弟?明怀?」贺劼叫了两声。
贺泠回过神,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你——」贺劼正要催问他到底吃不吃,话音突然一转,「你耳朵怎么又红了?这马车里也不是很热啊……」
贺泠默了默:「……闷热。」
贺劼:「……」
贺劼:「那你到底吃不吃?」
贺泠闭上眼:「不吃。」
过了两三天,贺泠还没消息传进宫,红叶有些担心。
姜娆却很笃定。只要是他答应了的事,无论是齐曕还是贺泠,都绝不会食言。
又等了两日,贺家终于有了消息,说是贺泠伤势忽然反覆。
姜娆得了消息,立马去找皇后求情,终于得了允准出宫。因着之前贺劼的事,帝后二人为了表明君臣情谊如旧,这回姜娆的请求,他们倒是答应得十分干脆。
到了贺府,因贺泠「病了」已有一日,隔了一日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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