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暴露, 恆婷珠绝不会再为自己保密。
灾星的秘密再也保不住。
恆乞儿本能地想要跑,可在裴莘院待了两个月, 他很清楚,如果没有师长的同意, 他们是无法越过结界下山的。
他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山长身后,紧紧抱着怀里的纸。
走到了一半,恆乞儿停了下来,沉重感如灌铅一般,坠得他迈不动脚步。
到如今,他忽地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好像自己做了一场美梦,再往前走两步便离了梦境,回到了那口枯井之中。
山长回头催他,「快走!」
恆乞儿隔着纸张和衣服,摸上了胸口的饧糖。
他拿了四天,一块儿都没有吃过。
糖的味道让恆乞儿不知所措,他说不出的慌乱,每每打开纸包看一眼,就又紧紧地合上了。
司樾……师父……
若仙长们要赶他下山,或是将他捆绑起来,司樾会救他么……
恆乞儿不知道。
或许他内心早已有了答案,否则他不会到现在都不敢求司樾为他去除邪气,又如此惧怕恆婷珠向司樾揭发他的身世。
恆乞儿迈着僵硬的步子,跟山长进了他的院子。
山长在厅中撩袍坐下,对恆乞儿沉沉道,「跪下。」
恆乞儿双膝一弯,老实地跪了下来。
看着他沉默听话的样子,山长一半的怒气化为了无奈。
他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恆乞儿抿着嘴不说话,山长一拍扶手,「别以为你就毫不相干了!这件事你若不如实招来,就算是司樾真人容你,我也容不得你!」
他不急着处理乙堂的那群孩子,而是先来问恆乞儿,一方面是更相信恆乞儿的为人,知道他是个实在的孩子,不会撒谎;
另一方面,乙堂的那群孩子一年后很难留下,但恆乞儿却是板上钉钉的裴玉门弟子。
在山长的压迫下,恆乞儿不得已开口,低声道,「……四天。」
「都做了什么!」
「写字…洗衣裳,补衣服。」
山长一拍扶手,他以为代写功课便罢了,没想到恆乞儿还要给那些孩子洗补衣裳。
洗补衣裳便罢了,偏那群孩子都是些丫头,他们虽然年幼,可到底恆乞儿是外男啊……
一时间,山长心里糟透了,想的全是礼崩乐坏这四个大字。
「我说你这些日子怎么匆匆忙忙不见人影,原来是去给乙堂的学生当奴才了!」他厉喝一声,「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做这些!你还有脸去见你的师父吗!」
恆乞儿抿了抿唇,他不懂做这些事有什么丢脸的。
他自己也写字,自己也要洗衣服,写字和洗衣服怎么就丢脸了……
何况若他不做这些,别说没脸去见师父,他压根就见不到师父了。
见他脸上没有半分忏悔和反思,山长痛心疾首道,「他们到底捏了你什么把柄,让你连半点骨气都不要了!」
这句话直戳恆乞儿痛点,他闭紧了嘴,这一次如何也不肯吭声了。
山长吓他,「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那些女孩,到时候可没你辩驳的机会了!」
本以为恆乞儿听了这句话,肯定开口,没想到他依旧是一声不吭。
「好啊——你的骨气都用在我这儿了是不是!」山长重重一拍扶手,喝道,「滚去禁闭室,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禁闭室半步!好好想想自己做错了什么!」
恆乞儿低着头,撑着地板站了起来。
他稍稍抬眸看了眼盛怒之中的山长,接着转身,一步步地走向了大门。
待前脚跨出门槛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座上的山长。
恆乞儿想,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来山长的房间了。
等他从禁闭室里出来时,山长必然从婷珠口中知道了他的身世——他再不会留他了。
把恆乞儿关去禁闭室跪神像,山长紧接着便把乙堂的先生叫了过来,谈了这件事。
「我道她们怎么进步神速,原是使唤甲堂的弟子。」
「整整四天,你这个做先生的,竟一点没有察觉!」山长骂完小的骂大的,「这么离谱的字迹,你还当堂夸奖!她们没读过书,你也没读过?教不严师之惰——你们堂里出了这样的混帐事,全都是你这先生管教不严之过!」
乙堂先生连连躬身,「是我失职,我这就回去严惩那几个学生。」
「别的就算了,只是主谋者实在可恶。」山长思索道,「我听那些孩子喊她婷珠,那是个什么人,竟如此狂妄。」
「婷珠…」乙堂先生想了想,「山长,她姓恆,和恆大一个姓,两人似乎是一个村子出来的。」
「哦?」山长一顿,捻了捻鬍鬚,「你这么一说,今日在场的还要恆铁生,他也姓恆……」
「恆大入学以来,勤勤恳恳,不曾犯过什么事,」乙堂先生道,「看来是他以前在恆家村做了些什么。」
「你说得有理。」山长看向他,「你去好好问问你的好学生,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问明白之后,送她回家。此等心术不正之人修不得正道,还是早点打发走为好。还有恆铁生——他若也是主使,便一併送回;若不是,将他送去丙堂,严加看管。其余的学生你自行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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