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梁婶家门口的村民都已散了,许是早上被耽搁了活儿,梁婶今天晚上还坐在门口纺线。
恆子箫路过时,看了梁婶一眼。
两人目光相对,他微微一愣,见梁婶双眼红肿,似是哭过了一般。
两人对视之后,梁婶又垂下头来,继续手里的活计。
恆子箫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问她:「梁婶,今天早上……」
坐在纺车后的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近距离之下,她双眼的红意更加明显,神情也有些许憔悴。
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恆子箫的话,恆子箫左右看了看,问:「这么晚了,怎么不见你女儿?」
梁婶每日都是和芳儿在一块儿的,今天却没有见到。
恆子箫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想梁婶忽地低下头,捂住了嘴。
「梁婶……」
女人忍着泪意,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她抬袖揩了揩双眼,对恆子箫道,「你和你师父什么时候走?」
「城里被水淹了,情况很不好。」恆子箫道,「我们等局势稳定一些再走吧。」
他头髮淌下水来,本就偏白的皮肤被雨一浇,像是雨花石润了水,温润鲜明。
恆子箫说完,见梁婶定定地盯着自己的脸看。
他迟疑地偏头,「梁婶,怎么了?」
梁婶蓦地回神,摇了摇头,「快走吧小道长。镇灾有官府,有琭海宗,你帮了这几日的忙,已经足够了,快些走吧。」
「梁婶,不妨事的。」恆子箫笑道,「我和师父都已辟谷,不必吃饭,大水来了也能御剑离地,还有谁比我们这样的修士更适合镇灾呢。」
「不、不……」梁婶却是摇头,说话间,眼睛又泛起了红,「我不是担心这个,而是…」
她吞吞吐吐着,怊怅而伤感地低语,「只是你、你生得太美了些,容易招惹祸事啊……」
第89章
「师父…」恆子箫回到小屋里, 施了清洁咒,脱去外套。
「嗯?」司樾靠在床上解一个九连环。
他问司樾:「一个男人要是长得美,会招惹什么祸事吗?」
「这是什么话。」纱羊端着茶出来, 放到恆子箫身前的桌上。
司樾一边解一边道, 「无非是被拉去做男宠、做炉鼎, 和女人一样。」
恆子箫把衣服放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我算美吗?」
司樾吭的一声笑了出来,身子一缩, 把怀里的铁环碰得叮当作响, 几个解出来的掉下了床。
「当然,」纱羊连忙对恆子箫道,「你当然美,裴玉门这些年收的孩子里有谁比你更俊呢。」
恆子箫知道纱羊一向是给他说好话的,不能全信。
看着闷笑不止的司樾, 他抿了抿唇,觉得有些丢脸, 自己或许不该问这问题。
「怎么, 」司樾笑够了, 抬起头来笑吟吟地睨着他, 「有谁夸你美了?」
「前面的梁婶。她说我长得…」他羞于再说那个字, 支吾着含糊过去,「可又说这样会招惹祸事, 叫我们赶紧走。」
司樾点点头,「这话倒是熟悉。」
「弟子也是这么想的。」
上一个叫他们赶紧走的还是秋哥儿, 可见这何家村必有隐情。
恆子箫打定主意,还是要找个机会去问问梁婶。
第二天进城, 他早上没有见到梁婶,她家的门窗紧闭,看不见人影。
恆子箫在城里忙了一天,今天的雨终于小了,退水有望,可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却依旧难过。
官兵在水里打捞出不少人来,送到高地后,交给城里的郎中救治。
恆子箫因读过两本医术,又被纱羊带着认识了一些草药,于是也被拉去给大夫打下手。
恆子箫不是丹修药修,当时纱羊带他种草药,本只当做增长见闻,没想到那点浅薄的药理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他识字,又认得药,便被派去抓药熬汤,期间还给患者包扎。
那把金鳞匕除烧烤外,又多了个割绑带的用场。
恆子箫在十来个药炉里进进出出,熏了一天的药气,大夫放他走时已是天黑。
他将最后一名患者的腿绑上板子固定,用金鳞匕割断绳子,起身拭了拭汗。
往外走去的时候,恆子箫见到外面已有乞食的人家,或是抱着孩子的妇人,或是两鬓斑白的老者。
他看见破庙的角落里,有一老妪抱着两三岁的孙子。
老人沉默而麻木地发呆坐着,孩子留着口水啃着手指,望着远处吃饼的人家。
恆子箫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自己的奶奶,也想起当年来恆家村帮助了他的白笙。
他摸向怀里的储物器,朝着两人走去,走到跟前,他脚步倏地一顿,余光扫见周围盯着自己的其他难民。
他收回手,一把抢过老人身边的包裹。
老人一惊,错愕又惊恐地盯着他,却没有来抢,反而抱着孙子往后缩去了几寸,口中嗫语道,「壮士…我老婆子没钱……」
恆子箫生得一副年轻力壮的模样,周围的人也急忙错开视线,惶恐被他盯上。
「有没有钱我自己会看!」他在老人包裹里翻找一阵,哼了一声,把包裹丢回去,接着一扭头,看向旁边的几位妇女,踢了踢她们的行囊,间或抢了两三个到手上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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