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子箫纵有千言万语要辩解,但情急之下、在本能的驱使下,他还是选择了斩杀槐树。
这是铁证,抵赖不得。
他总觉得自己在司樾眼中无足轻重,时刻都会被抛弃,却不想,竟是自己先选择的背道而驰。
纱羊不知恆子箫心中在想什么,只看见他突然停了下来。
「其实我也觉得你师父不是坏人。」纱羊道,「虽说眼见未必为实,可就我认识你师父这五十年来说,她实在没做过什么坏事。」
三千年那一场天界浩劫到底是何原因,司樾从不跟她说明。
纱羊不知道三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司樾从前是什么样,可她认为,自己前面的那个女人绝不是滥杀无辜、嗜血残暴的恶魔。
「别的妖魔不好说,但你师父还算靠谱。」她扫了眼走远去的司樾,对着恆子箫笑道,「虽说仙魔不两立,但她毕竟活得比你久,知道的事情自然也比你多,当得起你一声师父。」
恆子箫沉闷地点头。
司樾当然当得起他的师父。
山长对他好,教他读书识字,可只能算作先生;
白笙对他好,带他练剑、引他入门,可只能算作师兄;
纱羊对他好,供他吃穿,陪他长大,可也只能算是姐姐。
唯有司樾,她看似对他漠不关心,却是真正为他指点迷津之人。
正因如此,恆子箫愈发不能原谅在何家村背叛了师父的自己。
他怎能…
他为何会选择站到师父的对立面去……
他那时明明已经知道师父极有可能是妖魔,为何还是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恆子箫胸口发涩,无法原谅自己,可此时的心情却像极了杀死槐树之后的那一晚——
他痛恨自己,偏偏并不后悔。
即便重来,他或许还是会杀死槐树,还是会杀死自己这一路遇到的妖魔鬼怪,还是会选择帮助人类同胞。
恆子箫在质问自己为何会背叛司樾时,隐约察觉了源头。
他是在司樾门下长大的,从小受到司樾指点,若司樾是魔,他学的也该是魔道,又怎么会走上仙途。
追溯根本,一是何谓魔道?二是司樾所授他的,到底是什么道?
她不教他心法、不教他法术,一切有关魔道功力,司樾皆不传他。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想他和她走上同一条道。
恍惚中,恆子箫想起那年司樾带他看菜人回来,他又惊又怕,除了害怕那鲜血淋漓的惨象、人类互食的疯狂外,更害怕师父在菜人摊上的轻车驾熟。
他于是问司樾,是否也吃过人肉。
那时司樾对他说,「你得怕,才行啊。」
这一句话,司樾难得正经。
如今回想,恆子箫依旧云里雾里,只是能够明白一点——
师父不想他成魔。
恆子箫抬眸,这一刻钟的时间对他来说太过漫长,数十年的疑云一瞬间拨开,叫他被云外的阳光刺得双眼酸胀。
他心中五味杂陈,望向前方的背影,女人的背影一如他幼时记忆里的模样。
她问他:「既是灾星,为何求仙?你该入魔才是。」
彼时,他迷茫不知魔为何物,犹豫地说「魔……没有来我们村招人。」
司樾顿时笑了,「这倒也是,是魔的不对。可你既受了委屈,日后还想庇护黎民么?」
「师父……」恆子箫开口,艰涩地唤了一声,却也不知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杀死槐树,真的只是他一人的选择,司樾从不曾干预他么?
打一开始,她便只问他:可想庇护黎民?
司樾回眸,看向他。
「你问我岳景天怎么知道的?」她衝着恆子箫一笑,「我看嘛,八成是你身上沾染了我的气息,他顺藤摸瓜,从你那儿摸到我这儿了。」
「什么!」纱羊转身,来来回回地端详恆子箫,「我怎么没看见他身上有什么气息。」
「你太弱了。」司樾道。
「你…」纱羊鼓了鼓脸颊,片刻嘀咕道,「好吧,也是实话。」
她接着又说:「如果子箫身上真的沾了你的气息,那他岂不是也不能参加宁楟枫和蓝瑚的订婚典礼了?」
司樾耸肩,「没必要,他那么大人了,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孩儿。」
「唉,这叫什么事儿啊。」纱羊嘆了口气,又问恆子箫,「子箫,你觉得呢,你要是想参加,我陪你一起去。」
恆子箫摇头,「我…我还是不去了,就算岳景天不会为难我,我去了,也总是会给他们添一分麻烦。」
「好吧。」纱羊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是人家大喜的日子,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她往前飞了一段,落在司樾头上,「既然不去昇昊宗了,那在宁楟枫和蓝瑚下山前我们要做什么呢?」
司樾将手中的锦袋高高抛起,扬唇邪魅一笑,「当然是销赃。」
第116章
「师叔!师叔!」
岳景天睁眼时, 自己正躺在空中车鸾内,身旁是一脸担忧的赵尘瑄。
「师叔,您醒了!」见他清醒, 赵尘瑄扶着他坐起, 「可有哪里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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