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德摸出外套口袋里的照片,上面的金髮少女明眸善睐,笑容甜美。
「阿尔玛。」她认出上面的人,抬头看着对方表情沉寂的脸孔。
「今年夏天的时候,她一直说想来这里,因为听说大熊山州立公园很漂亮,还有一个很特别的山顶湖泊。」
面前的湖泊已经在低温中完全陷入冰封,无数白雪堆积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像是一圈圈缀绣在裙摆边缘的白纱皱襉。天空倒映在湖面上,光影与时间一同缓缓流淌而过。
她有一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泰德心里,以及她自己的身体里逐渐跟随着流逝走,却又怎么都抓不住。
「你呢?」泰德问,「就算睡不着也不用跑到这里来,而且也没有任何人跟着你。最近我一直觉得你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能说说看吗?」
贝尔纳黛特嘆口气,将自己蜷缩起来,抱住双膝,未经扎束的黑髮一缕缕飘动在她眼前。
她将刚才不小心听到理察和玛丽谈话的事告诉了对方,意料之中的,泰德沉默了很久。
「看起来凡是跟我们家族的人走得太近的,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啊。」他轻轻说着,声音很快被周围的寒风卷碎开,「你说过,你是来自十六年后的时空,对吗?」
「是的,怎么了?」她问。
「也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十六年后的彼得应该已经上高中了吧。希望他这辈子都别再见到我们才好。」
贝尔纳黛特瞬间怔愣在原地,好半天后才附和道:「……是啊,没见到就好了。」脑海却里不自觉回忆起少年曾背着她爬上帝国大厦顶端,看了一场纽约最高处的日出,仿佛拥抱住一整个世界的光辉灿烂。
注意到身旁少女仿佛凝固的姿态,连冰绿眼睛里也一片空洞,泰德不由得诧异道:「你怎么了,忽然发什么呆啊?」
「没有,就是在,想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我在想……」
她望着面前的冰湖,白净清美的脸孔上一如结冰的湖水般毫无生机:「当外婆决定离开她的家乡,离开她的朋友,甚至包括她最热爱的芭蕾舞事业以及她的爱人,并从此不再和他见面时,她在想什么呢?」
她在想什么呢?
她的感受有多痛苦?
她是怎么做出决定又坚持到现在的?
贝尔纳黛特将脸埋进手臂里,渴望回家的无助念头擒获住她,沉重到难以抵抗。
半晌后,她重新抬起头,对泰德说:「帮我个忙。有一些东西,我需要你帮我放在它们该在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距离和福瑞伯格长官约定好的行动时间还有几个小时,大家很早就起了床,开始收拾东西做好准备。
贝尔纳黛特将已经完成干燥处理的黄色玫瑰从容器里取出来,仔细封装进玻璃瓶里,并在软木塞上刻上「1224,生日快乐」的单词。
她将花带到彼得的小床边,然后轻轻放在一旁,又伸手摸了摸他软软的小脸,被他无意识咂嘴还迷糊着叫妈妈的可爱模样弄得微笑起来。
但这笑容很快又消失不见。
客厅里,理察和玛丽正忙着和福瑞伯格长官联繫,例行在行动前最后一次确定各方面细节不会有任何更改。
书房办公桌上的电脑还开着,pib基地的地图占据着整个桌面。
贝尔纳黛特坐在电脑前,打开视频录製程序。画面里的黑髮少女脸色苍白,因为好几天没有休息好的缘故,看上去还有些明显的神情憔悴。
「嗨,彼得。」她勉强朝镜头笑了笑,「也许对你而言,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对不对?其实我也一样。我知道我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希望外婆没有太过为难你,也希望你一切都好……」
面对着冰冷而没有生命的电子镜头,她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几乎都是在道歉,积压了太久的压力与情绪在这一刻完全决堤,让她再也不受控制地哭出来。直到泰德在外面叫她的名字,提醒她就要出发。
「我希望你看到了那朵黄玫瑰,那是你生日那天开的花。我……」
沉默片刻后,她嘆口气,结束了视频录製,确认保存,然后将电脑合上带出书房,交还给理察。
按照pib的核心证人保护计划,这台电脑即将被彻底封存起来。而玛丽与理察也将在完成这次任务以后,带着彼得暂时离开纽约,以躲避开创派的清算追捕。
但贝尔纳黛特知道,十六年后,这台电脑将会被彼得在某个地方找到,并发现自己今天留在里面的信息。
因为彼得告诉过她。
在距离约定好的行动时间只剩最后二十分钟的时候,福瑞伯格手下的特工队伍们如约来到保护点,准备将他们带上一起去往基地。这支队伍里的每一个特工都训练有素,装备齐全。
最重要的是,他们心中已经抱有必死的觉悟与坚持。
贝尔纳黛特下楼时,看到玛丽正在抱着刚睡醒的彼得亲吻他的脸,语调欢快地告诉他,爸爸妈妈得离开一小会儿,希望彼得能在这里和其他叔叔阿姨一起乖乖等他们回来。
刚满一岁的孩子还听不懂母亲口中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傻乎乎地笑着撒娇,反覆说着要妈妈抱之类的话。
玛丽摸摸他的头,嘆息着离开客厅,和理察一起坐上其中一辆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