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只记得,疼痛、恐惧、冰冷、昏天黑地。
无数次在床榻上醒来,侧头望见同样在看他的周霖,心底才留有一线希望,觉得自己还活着。
被稀里糊涂地封印起来,一觉睡到三百年后,物是人非也一样。
睁眼能看到周霖,就不要紧。
没了娘亲、没了爹爹,无论如何,他们还有彼此。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觊觎者众。
为了活下去、为了復生麒麟,完成娘亲的遗愿,他可以做任何事,说无数的谎话。
只有霖霖,他的半身,他的妹妹,他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
对了……飘远的思绪回归,周启忧心地想,也不知霖霖逃到哪里了。
那个妖修快追来了吧,照这么下去,或许还没到,他就要没命了。
眼前忽然遮下一片阴影,是来杀他的妖修吗?
死到临头,周启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
他后悔了,他错了,错得太离谱。
他不能没有霖霖,那霖霖没了他,到底要怎么办,他怎么能让她孤零零地面对一切?
「不……不要……」
他颤抖着,泪水渗出,迴光返照地哭道,「我不要死……」
身前的黑影顿了一下,忽然烦躁地抓了抓头髮,蹲下身,从怀里扒出一瓶丹药,硬塞进气若游丝的男孩嘴里。
「死死死,死什么死!」那人啧了声,「傅师兄的咒还没解,明净珠还没讨回来,我们之间的帐还没算清楚!」
「以死一笔勾销,想得倒美!」
第126章 悔过
明净珠被夺后, 琼光自觉有罪,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在寻人。
儘管同伴们不曾责怪,反而相继宽慰, 但他心底始终难受得紧——识人不清, 酿成大错,好在傅偏楼暂且无事, 否则他大抵要羞愧到死。
这两日里, 他寻遍了融天炉北面每一个可能藏匿阵法的角落,终于找到了零星的阵法痕迹。
给谢征等人传去讯息后,他唯恐迟而生变, 干脆独身沿着方向摸了过去。
不曾想,竟然会是这么个发展。
回春丹入口,化为一道暖流, 多少令疼痛减轻了些。
专门用以疗伤的丹药, 比起粗暴凭藉血中妖力吊命的麒麟血要好太多, 但也奈何不得元婴期妖修留下的伤势,只堪堪止住了皮肉的溃烂和如注鲜血。
幼小男孩的脸色依旧苍白似一张金纸, 随时会晕过去的模样。
他到底是个未入道的凡人, 太脆太弱,一碰就能散架。
见回春丹都治不好他,琼光不禁感到有些棘手。他将周启小心地抱起来,就准备回去融天炉找医师。
「咳咳……」
怀里周启有了一丝意识, 艰难地睁开眼,瞧见琼光,做梦般地呓语道:「居然是你……」
「是啊,居然是我。」琼光没好气地说。
他满心郁闷,有种说不上来的憋气, 觉得自己简直是天下第一冤大头。
被当傻子骗得团团转,费心费力替他们隐瞒掩护,回头却被恩将仇报、倒打一耙。
以为收留了两个危在旦夕的小可怜,结果是两条居心叵测咬人不眨眼的毒蛇。
好不容易找上门,打算报这一箭之仇,结果却发现不用自己动手,人就快没气了。
非但没法算帐,反而还要救他,这叫什么事!
「你这伤究竟是怎么弄的?」琼光问,「周霖呢?又跑去哪了?」
「明净珠……」周启刚要解释,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就变了脸色,闭口道,「别管我了,我身上有那傢伙的妖力在,它很快就会追过来。元婴期的妖,再不走,你也……」
「元婴期的妖?」琼光诧异道,「明涞仙境一向管辖严格,更别说这边是方家的地盘,炼器大会还开着,怎么会有这般大妖混进来?」
「谁知道!咳咳……它、明净珠是个陷阱……」
周启咳嗽不止,唇边溢出内臟血块来,琼光皱着眉,把回春丹药瓶扔给他:「再吃两粒。」
攥紧药瓶,周启复杂地盯着他。
跟着琼光一同生活了快一年,他自然清楚这个小修士没多少家底。这瓶回春丹,平时用一粒就足够对方肉疼到跳脚,如今却这样大喇喇地塞过来……
「不把我扔掉吗?你就不怕没命?」
他说不清此刻心底的情绪,既然能活下去,就该抛弃所有顾虑,抓紧这一线生机。
明明如此才对……为何……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傻乎乎地轻信于人?」语调愈发激烈,言辞愈发讥诮,「琼光,事到如今,你不会还挂念着之前的『旧情』吧?」
不不,不能提这些,眼下他只能依赖这傢伙了,得献媚讨饶把人哄得昏头才行!
「动动你的脑子,有传送阵,我才能甩开那个妖修逃到这里。元婴期和练气六阶何止天差地别,它只要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你我!还不扔下我离开!蠢货!」
该死,他在说什么东西?平时曲意逢迎舌灿莲花的本事呢?
「你不是最恨残害无辜、谎话连篇之人吗?告诉你好了,我和霖霖是亲兄妹,之前都是半妖,为了復生麒麟,曾在荒原引得妖王自相残杀,死伤无数;你那几个师叔师兄师弟和我们交过手,所以才骗你去买易容丹,非要跟来炼器大会正是为了不让你们解咒。就连最开始的相遇,也都在我们算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