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还……有此渊源。」谢征嘆了一声。
傅偏楼问:「渊源?」
谢征便将从两仪剑那儿听来的往事告知众人,包括妖皇负屃、宣云平与落英真人之间的纠葛。
听罢,别人不论,宣明聆当真心情复杂。
他撑住额角,碎发滑落,遮掩住神情,声音极轻:「原来还有这么一段……」
「不过……五十年前,我才出生的时候,剑心尽失?」
像是记起什么,宣明聆突然面色一变,放在桌面上的手猛地颤抖起来。
「小师叔?」蔚凤被他吓了一跳。
宣明聆不答,蓦然站起身,焦躁地来回踱步。
「不……不可能……」他喃喃道,「我与他,分明那样像,而且……」
「像?」
谢征不由蹙起眉,「师叔是说,你与谷主?」
见过宣云平年轻时的样子后,再看宣明聆,任谁都要说一句不愧是父子。
两人面貌虽不算从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眉眼却相似到能一眼认出。
说像,自是很像的。
但宣明聆的意思——
宣明聆迎着身后忧虑的视线,深吸口气,勉强压下了起伏的心绪,苦笑道:「抱歉,我失态了。」
「只是突然想起。」他抿了抿唇,似是难以启齿,「在我年幼时,曾听说过一些流言……」
「有谷中弟子私传,说我出生那一晚,面有异状。生出犹如妖族一般,水蛇似的鳞纹。不过只显现片刻,就褪去了。」
「我当时,仅作笑话来听,没有在意。」
「毕竟,我的爹娘皆为道修,我又怎会……」
「什么?」蔚凤震惊地从座上站起,「妖纹?可是——」
「对了,」他想到什么,「我记得,小师叔的娘亲怀着你时,曾被妖修袭击。是不是那时被妖气所染?再怎么说,负屃也死几百年了,怎么可能……」
宣明聆却打断他:「那个妖修。」
「……」
「那个妖修,是条水蛇。」
宣明聆攥紧手指,掌心用力得掐出了白印,「他是半道来到问剑谷的,最初修为不济,被收作外门弟子。」
「彼时,我娘因陆前辈和穆前辈两位弟子的逝去伤心许久,不再收徒。而那妖修却极有手段,不知做了什么,讨到娘亲欢心,甚至起了收徒的想法,带在身边教导……」
「也就是那段时日里——娘亲有了我。」
蔚凤哑口无言。
半晌,谢征才低声问:「师叔是怀疑,那妖修,是负屃?他当初没有被杀死?」
「也许。」
「难不成就像两仪剑说的一样,落英真人并不爱谷主,反而惦念着负屃?」
傅偏楼有些不可思议,「师叔觉得,你是落英真人与那个妖修的……」
「不。」
宣明聆摇头,「我并不认为娘亲会那样做。」
「但,恐怕……」他遥遥望向门外连绵的山峰,「谷主,我的父亲,他一直存有疑心。」
他尚小时,曾好多回,感到父亲在以一种极端陌生、且危险的目光注视着他。
仿佛探寻,仿佛犹豫,又仿佛憎恨。
过去,宣明聆以为,这是因为他的到来夺取了娘亲的性命。
那个人叫他为此还债,故而态度再苛刻,他也咬牙忍受下来。
训诫铭记于心,教导中的责罚一声不吭,被羞辱也认为理所当然。
倘若这一切,并非出自对娘亲的感情。
而是来源于一个男人的懦弱、嫉妒、猜忌……以及迁怒?
宣明聆一哂。
——那过去的他,究竟有多可笑啊。
「小师叔,」蔚凤扶住他的肩,低声道,「也可能是你想多了?毕竟,你与谷主长相这般相似,有眼睛都知道,必然是亲生父子。他也不是傻子。」
「未长开时,我与我娘更像一点。」
见他神色更加黯然,蔚凤也不敢多劝,皱着眉想不出主意。
谢征也没料到会扯出这檔事来,与傅偏楼相视一眼,出声岔开话头:
「实不相瞒,先前在叩心境中,我听到了一道声音。」
「叩心境?声音?」傅偏楼一愣,「我怎么没听见?」
谢征摇头表示不知,「它说,不可让天道得逞。」
天道,得逞。
这一句话,明摆着将其放在了对立面。
但他们这群人,要么是上古大妖的血脉,要么本就是天道「请」来的,为何会与天道相对?
谢征始终未能想明白。
他对上眼前几人困惑的眼神,淡淡道:「它要我去幽冥,说,届时会告诉我一切。」
宣明聆被引走注意,转而沉吟:「幽冥……那是掌管生死轮迴,凡人所不能及处,我们又如何去得了?」
「入定时,我问过两仪剑。」谢征朝他颔首,「夺幽冥石,寻古龙,或许会有办法。」
「说来说去,还是先得去兽谷,找到白承修的尸身。」
傅偏楼咬着唇,有些烦躁,「可问题是……」
他没有说下去,不过,谢征清楚他的意思。
——入定两年,错过宗门大比,没能拿到返生花。
若无返生花护体,兽谷秘境外围的毒瘴根本碰不得,他要如何进去?
在外边干等着,全交给傅偏楼几人来,谢征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