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筒颤动了两下,砰得一声,黑黢黢的筒口喷出了什么东西。
「嘶——」
鹿城胸口一疼,像是被尖锐的小石子砸中,比额头上的伤要痛得多,她没去管伤得怎么样,连忙抖动衣服,闪着光的石子从衣料中掉出。
鹿城伸手一捞,一枚戒指躺在她的手心…
她失笑,捂着刺痛的胸口。
乔司有没有想过自己做的这东西会砸死她的妻子?
笑着笑着,颤抖的手心积满了掉落的泪水,与银制圆环上的钻一起,在窗台洒进的月光下,熠熠发光。
鹿城现在才想起来,她们连订婚戒指都还没来得及给对方戴上,她给乔司的婚礼,好失败啊。
除了戒指,乔司什么东西都没有交代,连封信都没有。
信…信?
……
于家湾小区
鹿城打开房门,几月未有人打扫的屋子积了不少灰尘,无论往哪里伸手一抹,都会留下痕迹。
她放下钥匙,径直走向书房,按着记忆拉开抽屉,一迭信封规规整整躺在里面,连位置都没有变过。
白皙的手指抚过信封上的黑字——鹿城,是她的名字无疑。
既然是写给她的,理应由她来拆。
信封陈旧,染着时间的黄。信纸是当年流行的花哨款式,敲着紫粉色的半透明印花,在灯光流转下依稀能分辨出是两个依偎在一起的旗袍女人。
她清冷的脸浮掠一丝笑意,倒是相称。那个时候同性婚姻法还未通过,要找到这样的信纸并不容易,想来乔司也寻了很久。
鹿城转念一想,又有些可惜,她们在一起时从来没穿过旗袍。
她拆开第一封信……
第二封……
第三封……
内容全是小姑娘暗恋的青春酸涩往事,看到第一句就能猜到最后一句,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可鹿城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完了。
奇怪的是那一笔一划、过分清晰的字体,并不像是乔司的字迹。高中时乔司的学习成绩不好,但字还是有几分秀气的,这纸上的字写得很认真,却有着控制不住的歪歪扭扭,信纸背面的笔迹突起也比平常的鲜明许多,可这么拙劣的字迹通篇没有一个字的删改。
应该是用左手写的。
乔司高中时的文笔幼稚得可爱,不知是为了整洁故意不改还是没有看到,「白首」写成了「自首」。
鹿城忍俊不禁,像个为小学生改作业的语文老师,无奈又好笑,以现在的心境去看爱人年少写的情书,她实在无法带入。
乔司的信不多,十八封便彻底结束了她的暗恋生涯,也是,得不到回应的感情又能坚持多久呢?
短暂的愉悦转瞬即逝,空荡荡的屋子将鹿城拉进蒙尘的现实,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
乔司去了吃人的边境。
鹿城不明白,她费劲心力想要护住的人,为什么自己所信任的人都要推她去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
乔司已经残疾了,她退出了一线,也让出了副大的职位,偌大的国家找不出一个健康的人吗?
鹿城知道这样想不对,甚至这已不是对与不对的问题。
个人生死与国家安危,孰轻孰重,这是个三岁孩子都能明白的道理。
可她的爱人呢?
那些牺牲在边境的人甚至留不下名字,除了他们的家人,还会有谁在乎?
如今,事已成定局,再多埋怨也无济于事。
躲在家里哭哭啼啼、怨天尤人向来不是鹿大小姐的性子,她的妻子渗透进毒.枭基地做卧底,那她便与她做个外应。
成,便一起回家安稳度余生。
败,就痛痛快快死在一起。
签个冻卵协议就想将自己绑在左阳,乔司这个混蛋,恨不能亲手扇她一耳光。
什么狗屁选择,她什么都不选!她要走她的路!
鹿城恨恨地俯下身,清瘦的背脊隆起令人心疼的弧线,笔触重重落在信纸上,在「白首不相离」旁边写上一个「好」。
她笔锋凌厉,下笔刚劲,是一行潇洒肆意的好字迹。
那一笔一划、字体透过信纸许多许多。
乔司,看吶
真正爱你的人,即使是未寄出的信,也会得到回应。
这不会是你私生子吧?、瓦低的天空比华国低了很多,星月悬在头顶三尺之上
瓦低的天空比华国低了很多,星月悬在头顶三尺之上,点着明黄色的光,触手可及,这里的夜晚不必点灯,也能看个半清半楚。湛灰的天捂在黑云里,那黑云遮不住月亮的光辉,却能将那抹明黄染暗,像一块黑布遮住了夜明珠,仍亮,可缠了丝丝缕缕的黑气。
黑气流动,腐蚀进月亮内里。
这么美的瓦低
这么千疮百孔的瓦低
乔司想起几年前和鹿城在瓦低逃亡的日子,区区千日,她又回到了这里,这次不仅仅是为了鹿城,也是为了那两千多公里边境线后的所有人。
乔司弯下眉眼,这样的理由足够强大,强大到能支撑任何一个孤勇的躯体。
「他们真会走这里过吗?」图刚收起匍匐的姿势,一屁股坐在发臭的腐草上,这比硌人的石头子舒服多了。
这里已经是瓦低边境线内,几人分布在杂草荆棘丛中,已经窝了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