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乔司出事了?」
蒲葵长嘆一声,深深闭眼,眼眶四周满是纠结的褶皱。「边境难民暴动,基建暂停,鹿氏暂时撤出瓦低。」
鹿城怔住好一会,强撑沙发站起,手背青筋尽露,语气轻弱。「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我很想告诉你,但我和边境断了联络,上面也不允许我们私自出境,乔司目前没有发出求救信号,她应该是能控制局面的。」蒲葵扶她坐下,「相信她,她能处理好的。」
咕噜咕噜——
鹿城感到胎儿翻滚踢踹,风韵的脸上划过凝重。「可她的女儿不这么想。」
……
鹿城回国后,乔司还没从分离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就被成倍的重担压住,这时,她才真切的感受到,鹿城于边境,意味着什么。
赫宁分担了不少压力,她得以喘息。能力出众的女性是天然的盟友,她曾经一直这么认为,这样的信任维持了边境两年的运转,却留给了她重创灵魂的痛苦。
五年,新生儿出生一百一十四个,每一个孩子,都由赫宁接生。
乔司见证了孩子们的出生,他们带着母亲的血、黏糊糊的来到这个世界,他们是华瓦边境的未来,是世界的未来,甚至是乔司期待的未来。
她一遍遍的重复这个过程,幻想着有朝一日,她能在亲生女儿降临的那一刻,做出最完美的爱的迎接。
她为孩子们建起了那老基地最大的房子,不是木头的,是砖瓦房。鹿氏集团进入边境后,鹿城联繫上了她,问她想要什么,她要了电,还有砖。
坚固的外墙再不会被子弹穿透;枣红的顶瓦象征着生命;灯泡铮铮亮着,穿透了每一个黑暗的角落,她的孩子们都是成长在光里的。
宽敞的房间整齐摆着一张张木质小床,每一张都不一样,是乔司按着幼年动画里的印象,给孩子们布置的童话。
洁白无瑕的墙壁供孩子们画画,粉色紫色蓝色……天马行空的线条遍布墙壁下端。鲜艷的色彩会渐渐往上爬,直至遍布整个房间。
事实证明,没有孩子喜欢黑色。
而现在,高压线毁了,光没了。
乔司坐在偌大儿童房的地上,再听不见往日嬉闹的欢声笑语,悲切的婴啼刺穿灵魂,昏暗烛火下,她的灵魂依旧无处可逃,被钉在十字架上,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几个月、十几个月大的孩子,四肢细如柴,肚子鼓如瓜,像是被硬生生吹起来的气球,小小的身体如何能承载起极致的瘦与胖?
他们的肚皮膨大变薄,血丝蜘蛛网般凝结,血液在细小的血管中流动,一股一股,似乎破皮而出,撑开了胸口潦草的日月纹身。
可再潦草,她也能认出。
乔司仿佛看见多年前还年轻的自己,跳进左阳江中,捞起死去的男婴
看见开着吉普车的自己,送了十二个婴儿给玫家
看见污泥满身的自己,跪在废墟中,向婴灵赎罪
虚幻尽碎,现实给了她一屋子血吸虫婴儿
她以为一切都能挽救,到头来,仍是无法摆脱命定的结局。
她,不该来边境的。
「我已经写好稿子了,明早就能把边境的情况曝光出去,到时候就会有四面八方的国际朋友寄药品过来,孩子们都会得救的!」
乔司恍若未闻,目光涣散。
思蒙塔习惯了她的脾气,跟了她几年,渐渐明白眼前的女人远不是自己曾经以为的那样,她智慧、善良、果决,是瓦低的神,哪怕他不信神,也成为了她的信徒。
「瓦低已经平定,这次是因为塔木德武装高层利益衝突,自相残杀才导致的难民营奔溃,大规模的人口暴动不会再有,各国的利益衝突也有了清算,联合国不再受制,救援很快就会来的,我保证!」
乔司干裂的唇颤动,沙哑的音色勉强能组成句子。「思记者。」
「嗯?」思蒙塔凑近耳朵,「我听着呢。」
「能不能删除我入镜的视频?」
「为什么?国际一直很关注瓦低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在于你,你出镜,能带来最大的关注度。」思蒙塔干笑了一下,「你不知道,国外对威镇边境的武装女性很感兴趣,有些地方还成立了你的粉丝团——」
「删掉。」乔司空洞着眼睛,「我老婆看到,会难过。」
她只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北方。她知道,她将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经历。
思蒙塔愕然,垂头闷闷的应了。
没有任何人会拒绝她的请求,拒绝那个遍体鳞伤、一夜白头的女人。
鹿宁靖出生、鹿氏董事会……
鹿氏董事会
「边境缺医少药,纪录片中关于孩子感染血吸虫病的症状并不一定准确,而且不知道还有多少潜伏期的,不同药物使用频率、效果不同,价格相差也极大,是一笔极大的支出……」
鹿城极力控制呼吸,忍着阵阵紧缩感。「边境几年就出现过钉螺,当时已经全部消灭,婴儿一直呆在安全区,只能是人为携带的血吸虫,不会是大面积的,先小批量送高药效的药品——」
「鹿总!边境难民已达到十万人,十万人,远远超过了玫家管控的能力,很快,携带血吸虫的难民就会污染边境,小批药物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