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屋内,赵老太杵着拐杖正从卧房里出来,秦唐莞赶忙上前搀扶着老太坐下,边道:「大娘,是我家妹……」
秦归羡却忽然出声打断,朝着坐定的赵老太作揖道:「晚辈秦归羡,见过您老,莞儿以前是秦家名义上的大小姐,如今是我的妻子,叨扰大娘不少时日,晚辈今日便是来接她走的。另外,受王爷嘱託,大娘若愿意,便随晚辈一同去邺城。」
秦唐莞瞠目结舌,吓的不轻,这话怎能随意说出口?
赵老太却面不改色,笑容和善,虽眼瞎却不偏不倚的指向身旁的秦唐莞道:「你说她是你的妻子?」
秦归羡眼神坚毅,不卑不亢道:「正是。」
老太太呵呵一笑,没有言语。
刚来到院中的沈摧浪瞧见这一幕,对老友于新梁啧啧道:「咱们庄主胆子是不是忒大了点,虽说只是个瞎眼老太太……」
于新梁淡然一笑:「胆子大点,没什么不好的。」
沈摧浪苦笑道:「也是,反正日后江湖都要知晓,祁连山庄有位闭月羞花的庄主夫人。」
老太太一声不吭,秦唐莞便慌了神,这些时日朝夕相处,她早已把老太太当做了娘亲一般看待,平日里老太太也总是闺女长闺女短,担忧她吃不好住不惯,为她的终身大事也没少操心。老太太虽没理由拦着她二人在一起,但秦唐莞也不愿因此惊着老太太,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经受不住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心中几番思虑,秦唐莞正要开口解释,却听赵老太抬了抬手道:「那行,接她走吧,老身就不随你们去了。」
秦归羡再度躬身作揖道:「多谢大娘,往后起居照料,晚辈自有安排,请大娘放心。」
言罢,她朝秦唐莞递了个眼神,转身出去,给娘俩留了道别的机会。
秦唐莞没料到老太太竟如此干脆,瞬时泪眼朦胧,半跪在赵老太脚边,带着哭腔道:「大娘,您就跟我一起去邺城吧,您独自留在这里,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赵老太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双灰白眼眸不知望向何处,轻声笑道:「此去邺城路途千里,老身腿脚不便,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夫子在时说过,你在这儿待不长久,即便你真是老身的亲闺女,也不能为了一个老婆子耽误大好年华不是。」
秦唐莞哭着道:「您这是什么话,这些时日您待我如同亲生,我岂能弃您于不顾。」
赵老太嘆了口气,揉了揉女子不復原先那般细嫩的手背,「闺女啊,原本老身也是有私心的,想着你若能嫁入我赵家,给老身当儿媳妇就好了。可那小王八蛋临走时说了,不许老身打你的主意。方才那姑娘一开口老身就明白了,她定会待你很好,如此老身也就放心了。闺女,这段时日有你陪着老身就足够了,夫子那日说的话老身瞒着没想让你知道,不过今日说出来也无妨,老身时日不多了,想去哪儿也去不了了。」
秦唐莞呆愣住了,「什么?」
赵老太抬头望向外头,好似在看着什么,口中喃喃道:「闺女啊,旁的老身没什么念想,就托你给那小王八蛋捎句话,老身的父亲与丈夫为保边关死的不冤,老身的儿子若也战死沙场,老身也不怪她,只要能拦下北蛮子的铁蹄,砍下几颗头颅来年清明给老身坟前祭一杯酒就足够了,哪能真让她给老身抬棺送葬不是。」
秦唐莞愣愣道:「王八蛋指的是……王爷?」
赵老太呵呵笑道:「我赵家三代为北雍马革裹尸,老身骂她北雍王一句王八蛋还骂不得了?」
秦唐莞哭哭笑笑,点点头又摇摇头。
从屋内出来,秦唐莞又小声抽噎了好一会儿,秦归羡免不得安抚了好一阵,最后临行前朝屋内赵老太躬身拜道:「老人家,就此拜别。」
赵老太始终笑容和善,微微仰头,用一双灰白浑浊的眼眸,遥望北面。
不久后,有消息传至北雍王府,赵家村的赵老太,安然辞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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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府不復往日热闹,小姐在府里时隔三差五就闹个鸡飞狗跳,如今安静了不少,却让府里的管事家仆都有些无所适从。
王西桐走的很突然,许是怕父亲王右龄伤心,连个扈从也没带,天微微亮就悄悄出了城。
一路策马到了偃师县,途径济水码头,重回旧地不禁黯然失神。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一夜之间便成了他人奴。王西桐咬了咬牙,收敛思绪,刚要继续赶路,肚子却不争气的叫唤了起来。一颗铜钱还难倒英雄汉呢,不必跟自己过不去。所幸出门时没忘带银子,王西桐下马买了几个包子,正要吃,肩头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手中一个不稳,刚出炉的热乎包子落了一地,各个灰头土脸。
王西桐尚未看清人,张口就要骂,却不料对方竟先开口赔礼道:「姑娘对不住,撞着你了,包子我赔你。」
王西桐压着怒火抬眼望去,面前站着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样貌清秀可人,穿着打扮很是江湖气,背上负着一柄不伦不类的虎咬大刀,但举手投足间却又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矜持。王大小姐在北雍走南闯北这些年,旁的本事没有,眼光倒是毒辣,一眼就瞧出这女子大抵与她相差不离,都是「离家出走」的闺秀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