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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典打开唯一一个衣柜,翻里面为数不多的衣服,有口袋的都要伸进去探一探。

房间里每过一会儿就会有人痛呼,此起彼伏。庆虞觉得好奇,想挨近去看老人脸上的表情。她们睡在床上,死气沉沉,一动不动,脸上瘦的只剩下骨头。

突然,外面响起一阵铃声。

庆虞尚未反应过来,典典突然把她拉进衣柜,两人挤进去,典典熟练地关上柜门,伸手捂住她的嘴,贴在她耳边说:「不要出声。」

一分钟后,有人进来,喊了声:「现在要关灯了,没睡的赶紧睡。」

听声音是个中年女人。

说不上来是什么语气,反正张嫂餵家里那条大狗的时候都是温声温气,偶尔还会亲亲它。

床上一片寂静,女人好像一点都不怕老人们死去。

她再去回想来时路上看见的那一片金银花田,就觉得金黄色怎么变成灰色了。

窸窸窣窣一阵,女人好像在检查什么,等她走到门口时,有个干枯沙哑的声音喊:「我想喝水……」

那女人怒气冲冲:「你早点怎么不说,水我都用来洗头了,没开水,井盖我也锁上了,明天才开,一晚上不喝水不怎么吧?」

一阵低声咒骂后,女人走远了。

床上的老人呜咽几声,归于平静。

庆虞察觉捂在嘴上的手更用力了些,好半天,典典仍然没有鬆开她,而是再一次贴近她耳侧,冰冷异常的声音:「欢迎来到现实世界,公主殿下。」

庆虞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直到眼前一片模糊,脸上一片水渍,她才感觉到眼眶酸涩的发疼。

典典把她的脸掰过去,强迫四目相对:「这就受不了了?知道我家的丧事吗?」

庆虞点了点头。

典典说:「死的是我奶奶。」

「她年轻的时候嫁到北溪,被我爷爷家暴,起先只是拳打脚踢,后来用赶牛的鞭子,有一次她在玉米地里晕倒,我爷爷没等到她回去做饭,就把她按在玉米地里打瘫痪了,所以她的背一直都直不起来,腿瘸了,但她一直为家里干活,耕田犁地,做饭,伺候家里的男人和一帮家禽畜生。等她干不动活以后,我爷爷和她的四个儿子把她送到这里来。挨骂挨打,吃不上饭,喝不上水,每次做完饭都是那些以照顾老人为名的人先吃,老人们在一边看着。」

典典的嗓音哽了一下,而后恢復冷意:「家里那条狗天天跑来,后来我爸就把狗的两条腿打断了,把它拴在家里看门。我奶奶昏过去以后又醒来,迴光返照,然后我的爷爷和叔叔伯伯们懒得把她从棺材里抬出来,也不愿意花时间等她咽气,就把棺材盖上了,棺材好小啊,她背驼的躺不下去,你猜他们是怎么做的?」

她的声音蓦然可怖起来,「他们把她的骨头折断了,见过一个人全身的骨头都断了是什么样子吗?」

庆虞不自觉的开始发抖,这是鬼故事,她想。

不停的摇头:「不可能——」

「不可能,没有人……没有人会那样对待自己的妈妈,更没有人会那样对待自己的妻子,不可能……」

她边反驳,边掉泪。

典典听到这话,恨得想掐她的脖子,想把她掐死:「你这样的人,你懂什么?在男人眼里,妻子就是用来打的,母亲就是用来使唤的,还有你,你这样怜悯的眼神,你的眼泪真让人噁心。」

她和刚才的差别太大了,庆虞被她的眼神吓的不敢动,呆呆的看着她从衣柜里出去。

后知后觉想跟上去,却从窗子里看到站在井边的女孩。

她弯腰从一块石板下取出钥匙,开了锁。她力气真大,很快就扯着绳子把水桶放进井里,拉上来满满一桶。

她把水提进房间,又出去一趟,找回来一个特别小的电磁炉。

没有电。

庆虞看到她平静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狰狞,过了好久,她把冷水倒进杯子里,走到床边,精准无误的走到要水喝的老人身边,柔声说:「典典没弄到热水,先喝凉水缓缓,我去外面找热水。」

老人睁了睁眼,唤了声:「典典?典典……钱在我这儿,我们几个凑起来的,你拿去……交学费,别乱花。」

她干瘦的手伸进洗的发黄的内衫,内衫里面缝了一个口袋,钱是用起满毛球的手帕包起来的。

典典给老人餵了点水,把手帕接过来塞进衣服里。

庆虞看着这一幕,一瞬间觉得下车前喝的营养汤在胃里翻涌。

两个人是从后门爬出去的。

典典跑的特别快,庆虞还没到四合院,发现她已经提着一个大红色的水壶飞奔过来,跑去养老院的方向。

庆虞停下脚步,她的背影只在眼中停留了片刻而已。

她觉得奇怪,一点都不讨厌典典。

晚上,庆之远回来给她拿了牛奶,给典典也拿了一份。

她觉得这个东西再也不可能喝得下去了。

庆之远问:「庆庆,典典带你去哪里玩了?」

庆虞想了想,说:「就门外那条路上,走了走。」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撒谎,但自从知道大人可以撒谎以后,她就再也不想把诚实当做美德。

庆之远说:「既然典典带你去玩了,你是不是也要带典典去家里玩?」

看不懂他眼底的希冀,庆虞小声说:「当然。」但是典典应该不愿意去吧,她好像很讨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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