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噩耗,惊天噩耗。
森芒有些精神恍惚。
出走还在继续,小朋友从来没走过这条路,这条路有些偏,胜在临江,安宁静谧,江水潺潺流淌,清风拂面,吹散了暑气。
森芒看到了这个城市的另外一面,夏日金色的世界被绿色的水波调亮,一隻小蚬鸭游行在摇曳的芦苇之中。
如果可以,所有年轻人都应该游历一遍自己的城市,外公总是这么对森芒说,展开一场浩大的冒险,抑或一段微小的旅途,这样才会真正了解它爱上它。
在微风中,森芒久违地感受到了平静和放鬆。
他穿过道路的拐角,看到一个遮阳亭建在破旧的绿色公交站台边上,上面坐着一个带着墨镜的男人,一隻白色的拉布拉多蹲在他的旁边。
绿色的公交车飞驰而过,他也不瞥一眼,自顾自地低头。
越走近,对方的哭声越清晰。
拉布拉多想要哄他,被一手无情地推开,「汪呜……」
「离我远点。」他的哭腔音很重,说话几乎是含糊不清,「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狗狗只能可怜地站在一边,它抬头留意到了走过来的三个同类。
杉莫友好地汪呜了一声,然后互相凑近嗅闻。
吸引了远处便利店的几道目光。
「你不能这样对你的狗狗,它会伤心的。」森芒说。
「我现在就很伤心,哪管得上它的心情。」那个人低头回嘴道,「走开,别管我。」
拉布拉多更加难过了,着急地围着主人转,试图凑近再次被推开。
「离我远点。」那人对狗狗说,也是对森芒说。
他额头上的头髮因为汗水变得乱糟糟的,心臟砰砰地以不正常的速度跳动着,一阵苦味涌上喉咙。
森芒皱起眉头,「你还好吗?」
「很好。」那人回答道,很明显不是,但他不能表现出来,「我很好。」
他觉得自己深陷漆黑的泥潭之中,只能摸索着向前,却连自己周围事物的形状都难以分辨,噁心的感觉再次袭来。
「冷静,冷静,听我的,不要想其他。」一双手用力按在他僵硬紧绷的肩膀上,温暖的触觉让眼泪流得更快,「放鬆,认真听你的呼吸。」
「没关係,没关係的。」
他艰难地喘息,咬紧嘴唇掩饰声音里的嘶哑。
「很好,现在吸气、呼气,跟我一起呼吸。」
他的眼泪落到了森芒的手臂上,他在努力按照对方的节奏去做。
「肩膀放鬆。」
小朋友温暖的手指按在脖子紧绷的肌肉上,用力地按到对方不得不咬紧牙齿让自己不要痛得喊出声。
江边的水鸟叫了一声,在平静的水面上划出一道道涟漪,那人在精疲力竭的时候终于听到这个声音,阵阵凉风吹干了他眼角边的泪水。
拉布拉多不放弃再次凑近,他摸索着抚上了狗狗毛茸茸的脑袋。
「你怎么会这种事?」他问道。
「我以前的心理医生就是这么对我的,紧急的时候很有效。」森芒说。
「确实很有效。」对方苦笑,「谢谢。」
之后的沉默让人感觉到舒适。
货船缓缓地驶过大江,引擎发出阵阵的响声。
人很奇怪,不愿意对亲近的人袒露心声,却可以和陌生人交换秘密。
「几个月前,我还是个主唱。」他说,「拥有自己的乐队,白天写歌写专辑,晚上会去酒吧驻唱赚点钱,有听过鸣涧乐队吗?」
「没有。」森芒诚实地说。
「流行歌Encounter总听过吧,前两年挺火的。」对方说出了自己乐队的出圈曲,「有不少粉丝特地过来听我们唱歌。」
「没有。」森芒摇头。
「那你喜欢什么音乐?」对方皱起眉头,「空閒的时候听什么歌?」
「空閒听歌做什么?」森芒语气充满疑惑。
「当然是、是……」男人卡了下没想出怎么回答,最后自我宽慰,「算了,平常不听歌也没什么。」
「因为它,你的眼睛才受伤的吗?」森芒问道。
「很明显吗?」男人墨镜下的眼睛没有焦点,「我都没敢有太大动作。」
「为了面子连盲杖都故意用雨伞代替。」
「如果我知道那天在排练前跟着去检查一下灯光设备就好了。」他低着头,「谁会想到灯光会出故障,直接打到我的脸上,痛得要死,和火烧了眼似的。」
「现在的我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干不了,人多的地方也不敢去了,写歌都只会写些发恼骚的话。」
「整个世界都在和我作对,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活成了一个废物。」
「我今天也很烦。」森芒在他的旁边坐下,「我迷路了,手机的导航太笨了,弄得我找不到方向。」
「能和我说说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吗?」对方提出请求。
「和平常一样,蓝色的天空,江水的颜色和雷雨云一样深,江边有几隻绿翅鸭在游泳。」话语之间,微风穿过阳光普照的树丛,梳理着泛着银光的叶片。
「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摘叶子抓蚂蚱,什么都干,以前觉得自己就算是闭上眼睛都能倒退着在这条路上走,今天过来试了一下,发现高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