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本殿知道你是出家人,这里头是今岁刚进贡的白毫银针。放心,没让你喝酒。」
她手里拿的是茶壶,倒出来的,也是腾起烟气的褐色茶汤。
伽莲不着痕迹打量四方,这小筑内部并不大。除开前方一张四方桌,并着两张椅子,后头便是竹床。这里头若说要有异样,那便是……
余光扫过窗边摆着的一盆花。那花他认得,叫曼陀罗。这种花来自异族,近年来神都世家贵族皆以此物为贵,所以倒越发不稀罕。
曼陀罗花有异香,微毒。不过,这点微毒并不算什么。
伽莲依言坐下,接过赵如意送过来的茶。他双手举杯,缓缓饮下。
赵如意亲眼见着他将茶喝完,却放下手里杯子,目光愈发幽深:「伽莲,斛昌罗舒说,当日他向皇帝提亲前,有问过你?」
「是。」
「为什么?」
「殿下天之骄子,风姿绰约。太子殿下亦是人中之龙,他日瞿越国君。而且,他对殿下一往情深,实是佳偶不二之选。」
「伽莲,」赵如意嘴角勾起,眼底却渐渐结出一层寒冰,「你明知道,本殿对你是何心意?那日,你与本殿亲热,完了后却叫那斛昌罗舒去求亲。在你心中,本殿的心意就是可以随意踩在脚底践踏的是吗!?」
多讽刺啊。
她与他四唇相贴,亲吻着彼此。
她还记得,自己亲吻了一朵幽莲,高洁、神圣,是这世上只为她独有的美丽。
可是,伽莲却希望斛昌罗舒娶她。
他把她当成了什么?
她是赵如意,大周朝长公主,不是卑微能让人随意践踏的女人!
伽莲听出她的愤怒,却只微微嘆道:「殿下,一直以来,贫僧谢谢您的厚爱。但也请您明白,红尘情爱,终究不是贫僧所求。贫僧此生所求者,唯悟道渡人一途。」
起身再行礼,伽莲看着赵如意的眼,不再有任何纷杂的情绪,只余悲悯。
这些日夜,达摩寺内诵经无遍,圣僧愈发看清自己的心。
万丈红尘,不是他的归途。
「谢谢殿下今夜这杯茶。贫僧与殿下相识一场,正好也向您辞行。」
辞行?
赵如意咀嚼这两个字,脸上浮现愕然:「你要去哪?」
将对伽蓝所说的话又向赵如意说了一遍,伽莲已不想再停留:「也请您代贫僧向太子殿下辞行,您二位的婚礼,贫僧无缘参加,但自会替二位诵念《吉祥经》,祈求您平安、吉祥。」
说罢,他朝赵如意拜了又拜,却不再理会那张娇颜上又惊又怒的表情,转身即走。
他要走了!
赵如意旋身追上去,直接拦住他面前,「不行,你不准走!」
他不是要躲在达摩寺不见她,而是要离开神都!
永远离开她的视线!
她怎么能允许!
「殿下,请您让开吧。」伽莲见她半步不移,无奈之下,只好说道:「您是金枝玉叶,贫僧不愿在您面前动武。」
言下之意,他若动武,一百个赵如意也拦不住她。
赵如意上下打量他,可男人神智清明,并未如她预料中般。目光扫过桌上茶杯,她压下心中急躁,咬着后槽牙,索性将秘密说出:「你不能走伽莲,本殿在茶中加了东西,你走的话,待会药性发作,你会后悔的。」
说完,她屏息等着伽莲的反应。
生气?还是会原谅?或者是药性该发作了?
心跳如擂鼓,赵如意表面仍撑住,可微微颤抖的唇角却泄露着紧张。
伽莲双目直视她,不知不觉,眸色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变得温柔起来:「那殿下,您下的是何种药?」
剎那握指成拳,一丝难堪浮现在这张绝美的面孔。
她可以坦荡给他下淫/药,可……要她亲口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那又如何!
咬了咬下唇,赵如意索性直言:「闻春,这种药碰上曼陀罗花的味道,会变成□□。」
「所以伽莲,你不能走。难不成,你要去找别的女人吗?」
「殿下……」伽莲不禁摇头,温柔中又染上几分痛惜,「您乃天之骄子,何苦用这旁门左道之法?」
「不然呢?」一旦说出反倒没了顾忌,赵如意冷哼:「你从来都不肯正视本殿的心意不说,还要斛昌罗舒去求亲。」
「伽莲,本殿只想跟你在一起。」
她说这话时,伽莲在这双秋眸中看到了自己。
「殿下,」温和如风的声音,融和在月色中,轻柔却也清醒,「贫僧何德何能?并不值得殿下如此委屈自己。」
缓步退开,他郑而重之地向她行礼:「殿下,情爱醉人也伤人,可往后也请殿下万莫因此伤了自己。珍重。」
「等等,」赵如意见他真的要走,神色也变了:「本殿实话都跟你说了,你还要走?你——」
「殿下,那杯茶贫僧并未喝。」
怎么可能?
赵如意瞪大眼,「我明明看见……」
「阿弥陀佛,殿下不知,鄙寺达摩心法中,只要将气聚于少商、商阳、中冲、三焦四脉,再以内力催动,便可将水化为汽。」
伽莲将方才自己如何把水化为汽过程说与她听,可赵如意不懂武学,更加不懂,这是何等卓绝的造诣才能办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