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脚步一停,特地环顾四周, 面容忽然变得凝重:「若说,厉将军……朕也不是百分百信任他呢?」
此话既出,就连伽莲也忍不住错愕。在世人眼中,厉冉是赵墨一手提拔出来的,又长年在西南打仗, 无论如何,都不会与苇绡教扯上关係才对?
「皇上……」
「当然, 」赵墨轻嘆一声,带着几分无奈:「朕也只是直觉罢了。厉将军对朕忠心耿耿, 朕没怀疑过他的忠诚。可近来,朕总是处于不安之中。」
他知道伽莲此刻肯定惊讶,不免自嘲笑道:「让圣僧见笑了。朕虽是一国之君,可整个大周千头万绪,朕也并非圣人,也有许多无奈的地方。」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在这点上,伽莲忽然能与这位年轻的天子灵犀相通。苇绡教突然崛起,连番作恶,又揪不出那幕后真凶。更有甚者,说不定那名所谓的李氏遗孤随时要现世,推翻大周王朝。
眼前这人所承受的,确实非常人所能及。
伽莲双手合十,坦言:「阿弥陀佛,蒙皇上信任。贫僧愿尽生平所能,竭力护皇上周全。」
「圣僧,那真的太好了。」赵墨握住他的手,脸上笑意盈盈:「实不相瞒,比起其他人,朕总对圣僧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圣僧武功盖世,若有圣僧相助,那朕心已安矣。」
……
答应皇帝春祭为他护卫一事,伽莲并未瞒着赵如意。
「那万一那日真有反贼,本殿与皇帝同时遇袭,你要救谁?」
夜雨淅淅沥沥,打在芭蕉叶上,落在水里,像是下个不停。这样缱绻慵懒的夜,赵如意倚在情人怀里,问了个令天下男人都难以头疼的问题。
救她不救皇帝,是为不忠;
救皇帝而不救她,是为不义。
无论怎么答,都会落个不忠不义的结果。这像极了赵如意的性子,閒来无事便喜欢给他出点难题,好看他皱眉的样子。
伽莲莞尔,他喜欢赵如意,喜欢她的凌厉高傲,喜欢她的妩媚娇艷,也喜欢她这种刁蛮任性的样子。
对于这个难题,他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私下无人时,他在赵如意面前,从来都是自称\"我\",而非「贫僧」。
女人颇为得意地吻上他的脸,「所以说,在你心中,本殿要比皇上重要得多,对吗?」
这个毋庸置疑。
伽莲捧起这张妩媚娇艷的容颜,或许,连自信如赵如意,也猜不透她对自己有多么重要。
为了她,他甘心踏入情这道劫,背弃了心中一直嚮往的佛。
春祭,达摩寺……前面等待他的,又是一道难坎。
但为了她,再难的坎也是要过的。
「如意,你是我此生唯一,也最重要的人。」
他知道,赵如意喜欢听缠绵情话,可他自幼出家,从来不会说那样的话。这一句是他心中珍藏,也是他仅有的情话。
女人定定看着他,再次依偎进他怀中,手指有意无意描摹胸口那朵莲花印记,呢喃道:「我知道,伽莲,我爱你。」
「我知道。」
他相信赵如意爱他,正如他爱赵如意。
所以,春祭那日,无论如何,他都会护赵如意安全。只是……
「放心吧,你与皇上都会平安无事。」
眼中闪现着前所未有的战意,无论是赵如意,抑或是赵墨,他都会护他们无事。因为——
他是达摩寺圣僧,亦是天下无人可敌的伽莲。
* * * *
大周立国后,沿袭前朝旧制,重农桑。帝后于开春后到达摩寺行春祭大典,祈求今年风调雨顺,丰收富饶。
近来外有苇绡教作乱,但这等大事仍是不可怠慢,一切按照祖制。先是选定吉日吉时,帝后提前先行沐浴焚香,翌日再行祭祀大典。
本来为安全起见,不少朝臣谏言春祭从简,免了沐浴焚香的礼制。可皇帝不愿向外界示弱。倘若因为反贼几次闹腾,便吓得连春祭这样的大事受影响,传言出去,定会损了朝廷的威名,也让他们赵家为天下耻笑。
于是仍是按照往年,赵墨提前一天携领皇后妃嫔,还有诸多皇室宗亲大臣到达达摩寺。
天幕还是黑的,赵如意便与伽莲一同进宫。只不过伽莲奉召护驾,自进了宫,便同厉冉一左一右守在赵墨身边,护着御驾由宫里出来,直到上山。至于赵如意,他就是想,也没机会说上话了。
达摩寺上下早已安排好。从帝后到诸位公主王爷,人人都安排好厢房。赵如意自然是挨着帝后的地方住下,眼下赵墨与司徒妙仪正依着礼制,各自在禅房中沐浴焚身,以净身心。
今夜无月也无星,寺中各处厢房处都点着灯。早在上山前,赵如意就当着伽莲的面,吩咐下人备着今岁刚进的明前龙井,这是送给达摩寺众僧的。
常言道,爱屋及乌。
先前众人在殿前散下后,她已命人借了厨房砌出茶来,送给各院各僧。
而她自己特地备了茶水和点心,带着心腹,目标便是皇帝的禅房。
当然,东西不是给她的弟弟。
这会儿,她的情郎正站在皇帝的房门外。
然而人还未走近,一道身影却迎面而来。借着灯光,赵如意很快看清这个对她怒目而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