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温凑上来,被乔水推开。现在他也顾不上美术馆保护展品的规定,一边摸索镜框一边坚决否认:「这是恐怖游戏,又不是恋爱游戏,镜子里绝对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你站远一点,我不信它还能拍到。」乔水腾出一隻手来拍拍虞温,示意他往后走。
虞温垂眼,目光落在乔水耳后那片泛着薄红的肌肤上。他轻轻笑了一下,嘴上应和道:「好,我去后面。」
乔水扶着镜框,听见身后脚步一点点走远,才重新抬头看向镜中。
一片漆黑。
黑色浓雾在镜面后腾起翻滚,浓重到不留一丝空隙。
镜子可以自动识别人数,如果是两人,就往不同角度投射不一样的映像,如果是一个人,就释放黑色气体。
乔水如此猜测。
他注视着那片浓黑,金色名牌上的小字在他余光中闪了一下。
「镜的彼端没有清晨。」
谁的眼睛……
他的心臟突然漏跳一拍,不知道是什么因素驱使着他蓦地回头。
河流涌动,亮砂闪烁。虞温不知什么时候跨过了河道,站在对岸的树下,抬手探上枝头。
谁的眼睛看到了彼岸的爱人?
树枝摇晃,乔水匆忙移开视线。
不过是美术馆一些奇特的构思,虞温走到水道对岸也一定是因为看了作品注释而故意逗他。镜面检测人像的机制有很多,自动识别的摄像头也好,感应重力的压力板也罢,能造成当下巧合的可能性数不胜数,可他偏偏就是脑子里一团乱麻,站岗似地杵着,又突然转过身去对着镜子里的黑雾做些无意义的观察。
「看完了吗?」虞温走到他身后。
「嗯,镜像确实不一样。」乔水强压下自己古怪的反应,解释说:「一个人照镜子只能看见黑雾,它能检测判断镜前人数。」
「可惜没有第三个人,不然我们还能检验一下具体装置,」乔水岔开话题,「先去看下一个展品。」
他要留些时间理理思绪。不是关于游戏,是关于虞温。
下一个作品是一幅名叫《冥河》的画。
画上一道流露莹光的暗河蜿蜒涌流,通向更加黑暗的远方。画面左侧边缘忽地出现一艘小木船,一身漆黑的模糊人影摇着船桨,驱使木船摇摇晃晃地前行。
「古希腊神话中有关于冥河的故事。传说中冥界的船夫卡戎会将亡魂渡到冥河的另一面,在那里能见到地狱的入口。」乔水看着摇摆驶远的船,随口说道。
摆渡人摇着船逐渐驶出画面。
「哗啦——」
水波盪起的声音骤然在两人身后响起。
二人仓猝回身,一道模糊的黑色人影站在河道中央,脚下是一条极小的船。河道本身也没有多宽,虞温一步就能跨过去的宽度,塞进一隻破旧木船,船桨在水中搅动,甚至已经触到河岸。
黑色人影扭曲闪动,船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就在他们以为会出现什么恐怖场景时,场馆内忽然播放起温和的诗朗诵。
「待到月亮盈盈浮现,
让我们泛舟出行吧。
波浪会轻轻拍打吧。
风也会微微吹拂吧。」*
人影划动船桨,随着朗诵声微微摇晃躯体。
之前照着玫瑰的那束灯光投向天花板的某处镜面,经过特定角度的折射又映向黑影。光打在他身上,能看到的却还是一片黑雾。
诗朗诵还在继续。虞温和乔水不敢贸然靠近,便随着他的前行一同向远方古树的方向走去。
「月亮会侧耳倾听吧,
它会稍稍落下来吧,
当——」
戛然而止。
人影突然开始疯了一样抽搐频闪,水流汹涌起来,一下把他和船衝到树底,消失无踪。
乔水知道诗的后半段是什么,但当下无暇多想,和虞温一起匆忙向古树跑去。
河水涌出河道打湿树根,也许是由于刚刚的黑影和船撞在了树上,上面留下潮湿的水痕。
水道尽头似乎就在这里。树根把水尽数拦下,或许在地下还有径流。
抬头望去,古树树冠中隐着无数金芒,枝叶过高,看不清那些光点到底是什么东西。
方才的银白光线随着黑影移动停在这里,投向树根后一处隐秘的角落。
虞温从高高鼓起的树根上翻过去,呼唤道:「乔哥,这里有门。」
但是他们还没有看完这个展区的所有作品,乔水犹豫一下,回道:「先把这个展区看完,万一没有回头路就不好办了。」
展区内所有的小灯霎时熄灭。
那束银白灯光缓缓移动,停在乔水身上。
「月亮会侧耳倾听吧,它会稍稍鐢辨湀瑕佸ソ濂藉涔犲ぉ澶╁悜涓?」
朗诵重新播放,却混杂大量噪音和乱码文字,尖锐的噪鸣声刺激着乔水的神经。他明白这是游戏在逼他继续前进。
乔水站在树根上,想要最后尝试一下留下看完展品。
于是他接着播音继续往下背:「月亮会侧耳倾听吧,它会稍稍落下来吧。」
噪鸣声减弱,朗诵隐隐能听出本来的文字。
隐在阴影中的虞温神色晦暗不明。
「当我们接吻的时候,月亮会照——」
还有几个字,他就要把这一小节背完了,但虞温把他从树根上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