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冒犯了皇上。」
周唯谨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哼一声:「王爷是嫌朕脏了?」
「臣不敢。」
秦时行垂着头,只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冷。
却听周唯谨低声说:「我冷。」
四处漏风的山间小屋,硬板的床褥,而且皇上刚受了凉——
秦时行咬住嘴唇,把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答应咽了下去,狠着心道:「皇上千金贵体,臣——」
「我好冷。」
本就颠七倒八的拒绝更说不出口了,但他仍站着没动,心里天人交战。
周唯谨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差了,坐在床上仰头看他,又说了一句:「我特别冷。」
秦时行说不出任何话来。
拒绝一次已经耗尽所有决心,拒绝两次已是向天借力,拒绝三次……他怎么拒绝得了皇上第三次?
秦时行吹灭烛灯,走到床边,在最外侧躺下。
察觉到那股抗拒和疏离,周唯谨重重地冷哼,面朝着内墙背对着他。
这么一转身,后背就撑出一大片透风的空隙,秦时行终究是没忍住,把被子移过去,盖住那片单薄的后背。
房间陷入寂静,不时有冷风穿过窗棂,吹起纸糊的窗纱,发出一阵轻微的撕拉声。
不知过了多久,秦时行盯着破了个洞的房顶,却始终没有睡着。
床板梆硬,被子像冷铁,但最重要的——
地面好像在抖。
……不对,是身边的人在抖。
是冷吗?
但他很快发现不对劲,除了抖,还有急促的喘息,像是在压抑着痛楚。
秦时行皱眉,手肘支起身体,轻轻拍了拍周唯谨的肩膀:「皇上?」
月光从漏风的木窗洒进来,照出了满脸冷汗。
「皇上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周唯谨费力地睁开眼睛,咬唇止住一声压抑的痛吟。他向来吃不了辣,娇贵的肠胃只能接受极温和的食材,晚上吃的两片辣椒在腹中使劲折腾他,疼到现在,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秦时行往被子里摸去,发现他两隻手死死地按着腹部。
「肚子疼吗?」
周唯谨疼得说不出话,整个人蜷成一团,半睁的眼睛雾蒙蒙的。
秦时行这时不能再保持距离了,道了声冒犯,便把人揽进怀里,挤开那两隻冰冷的手,换上自己温热的掌心,一下一下给他揉肚子。
急促的喘息声在耳边起伏,秦时行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是辣着了?不舒服怎么不说?」
他好像还特意问过,皇上说无碍。
揉了许久,感觉到怀里的身体不再那么紧绷,秦时行问:「好些了没有?」
周唯谨虚弱道:「没有。」
顿了顿,气若游丝地又说:「王爷想睡地上就去吧,不用管我,反正疼不死。」
「……」秦时行哪能再提,温热的手掌继续在他腹上慢慢揉着,「委屈皇上了,明日回宫吃点好的。」
等耳边的呼吸稍微平稳,秦时行摸索着起身倒了杯热水餵他喝下。
躺回被窝,没再犹豫便重新把人搂进怀里。皇上今天受了冻,又在肚子疼,要是睡觉再凉着,怕是要生病。
寒冷自然让人眷恋温暖,周唯谨又疼又冷还困倦不已,往他怀里蹭来。
两人实在太近,周唯谨许是想说什么,可一抬头,微凉的嘴唇就擦在了秦时行的下颌。
两人都顿住,过了许久,舌尖舔了一下,那双唇才离开。
秦时行许久才艰难地找回声音:「……是臣冒犯了。」
周唯谨在黑暗中盯着他:「这也算冒犯吗?」
「是臣的不是。」
然而周唯谨接下来的话让他浑身僵硬,如遭雷击——
「王爷出发去江南前那个吻,军营里的药酒,除夕夜的亲热,也都是冒犯吗?」
皇上竟然都记得——
可皇上既然已经知晓他的心思,那此时此刻他们躺在一起,又算什么?
秦时行下意识想逃,可周唯谨枕着他的手臂,两人以暧昧又亲近的姿势挨着。
这种距离下,任何谎言和伪装都会被立即拆穿,只容得下坦诚。
顶着那道如炬的目光,秦时行深吸了一口气,和他对视:「皇上是想说什么?」
「自然是问王爷的心意。」
那疯女人设了这么一个局,事已至此,他当然要把握好机会。
山间,独处,亲近,只差一步。
必须逼王爷一把。
秦时行躲开那双锐利的眼睛:「什么……心意?」
周唯谨不介意帮他一把。
「送甜品的心意,写话本的心意,不忍心让朕冻着的心意。」
秦时行不看他,负隅顽抗:「伺候皇上是臣的本分。」
「哦?」周唯谨勾起唇角,「以自身为解药解那药效,也是本分吗?」
那晚的种种又浮现在眼前,炽热的抚摸,体内的躁动,唇齿相接的火热。
秦时行嘴唇动了动,却不想再躲了,突然间生了反骨:他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凭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承认?这感情可能见不得光,不为世人所容,却是他的心头血。
就算这段感情会无疾而终,也该有一次堂堂正正的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