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被上一辈恩怨连累的是小七,可反过来安慰我们这些大人的还是小七……我……我心里痛!」花夫人死死捏着手里的帕子,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不想让那边的幼子听到,「小七开始整晚整晚睡不着觉,最开始他会缩在床角,他会用手指敲打膝盖的法子来计算时辰,然后通过下人们进门的时间验证天是不是亮了……小七会在吃饭的时候先寻由头与我们说话,筷子从来都只夹碗里的饭菜,生怕弄乱了盘子里的菜……小七会一点一点走过桃花堡的每一处地方,摸着每一片院墙,一步一步地数着步数……」
花如令红着眼,伸出胳膊支撑着旁边已然压抑到颤抖的花夫人。
「我知道,这么一味的护着他,反而让他觉得不舒服……让小七更想表现得……表现得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应该让他长大——」
「可我做不到……做不到啊!」
花夫人反手抓住花如令的手臂,用力之大,晏鸿音几乎能听到花如令骨骼隐隐错位的咯吱声,但花如令没有丝毫异色,只是让花夫人依靠着他,侧首轻吻着花夫人的额角。
「我甚至想将小七拘在我的身边,一时一刻,每时每刻都不离开,不让他再受一点伤害……」
花夫人的脸埋在花如令的颈间,泪水濡湿了花如令的衣领。
「可是我不行,我不可以这么做,这会毁了他……毁了我最乖最好的小七。」
「我眼睁睁看着小七越来越瘦,越来越不开心,他对着我笑的时候,偶尔也会恍惚着走神……」
花夫人的视线始终紧紧锁在幼子的身上,每看一眼都是眷恋。
那边和高大男人说着什么,原本笑开的花小公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直直朝着花夫人所在的方向「看」过来,脸上带着急切,开始在男人的怀中挣扎起来。
「……我总想着时间还多,」花夫人看着朝这边犹豫着走了两步,然后奋不顾身跑过来的幼子,咬着牙压低声音最后道,「小七可以慢些长大,被多宠一些也没关係。」
「可是小七已经从当初怀里的一点点,长成了如今这么高的模样。」
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呢?
被自家五哥半道抱在怀里走过来的花小公子摸索着寻到母亲的手,担忧地抬起小脸问道:「娘,你是不是哭了?」
这一声,让花夫人的眼泪再度夺眶而出。
她将小儿子最后抱在怀里,脸颊相贴着,轻声道:「嗯,是哭了,娘亲有些舍不得小七。」
「那七童不走了,陪着娘和爹。」花小公子捧着花夫人的脸凑过去亲了亲母亲,小小声说。
「那可不行的呀,咱们家七童也是要长大的。」
花夫人将花小公子弯腰放下来,整理了一下儿子的衣襟,抻平捲起来的衣角,她似乎忘了儿子的双眼,朝着心爱的小儿子露出一个含泪却柔暖的笑:「小七会成为一个健康,英俊,帅气的儿郎,保护爹爹和娘亲,保护成天往外跑一点都不省心的哥哥们。等到那一天……娘亲一定会再给小七做最喜欢的桃花糕。」
花小公子拉着花夫人的手,重重点头,小脸上满是坚定和嚮往:「嗯!」
「……晏大夫。」花夫人站起身,将手中的小手交到晏鸿音的手中,咬着牙压低声音最后道,「谢谢。」
「还有……拜託了。」
***
晏鸿音和玉罗剎买下的宅子虽然在金陵,但是距离花家很远。两人的身份特殊,为了保护花满楼,也为了保护花家人,花小公子以后也不能随意回来花家堡探望自己的父母兄长。
就像是雏鸟终究要离开巢穴丰满羽翼,这隻提前被上天收回了光明恩赐的小鸟,也终于踏上了他的旅程。
玉罗剎牵着小隻的小公子,晏鸿音走在小公子的另一侧,两大一小缓缓融入人群,背影消失在身后依靠在高处阁楼之上目送他们的花家人眼中。
白日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花小公子因为一直被家里珍视精养着的缘故,并没有什么机会能身处在人群之中。
起先他只觉得新奇,对耳边嘈杂喧嚣的尘世好奇,脑袋时不时转过来又转过去。
可很快的,潮水一般涌过来的声音并没有画面给予小公子距离的安全感,他开始害怕起来,下意识攥紧了身边牵着他的玉罗剎。
玉罗剎的手很大,也很暖,花小公子走着走着,几乎整隻崽都贴在了玉罗剎的腿上。
走着走着腿上多了一个挂件的玉罗剎哭笑不得,他揉着小不点的脑袋,将花小公子手里的包袱抽出来拎在另一隻手上,低声问:「害怕?」
花小公子抿了抿唇,彆扭了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回答:「……就……一点点。」
晏鸿音不着痕迹地挡开了朝着小公子涌过来的人群,闻言也低头看向紧紧贴在玉罗剎腿边的小公子。
或许这世上的缘分都是很难说清楚的东西。
幼崽本该拥有天性趋利避害的本能,花小公子生性敏感,更是其中翘楚。
但自从初见开始,他像是知道是玉罗剎救了他一样,在与两人相处时,比起身为锦衣卫的晏鸿音,竟是更亲近传闻中无恶不作的大魔头玉罗剎。
晏鸿音跟着黏在一起的一大一小后面,看着玉罗剎将腿上的糰子捞起来让他坐在小臂上,如数家珍般报着烧饼摊上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