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哪怕是对行商路线最熟练的骆驼商人,都不会说自己永远不会在沙漠中迷路。

所以他们牵着自有一套认路方法的骆驼,带领着商队,每一次有惊无险地来往穿梭在那条固定的商道上。

沙漠很美,但她也同样无情。

一望无际的景象很容易让人迷失在那片金黄色的瑰丽中,而在下过雪的冬日,天地远近皆是一片白茫茫,这种时候就连惊艷最丰富的行商都不会选择在沙漠中行走。

但玉罗剎却这样做了。

前两日刚下过雪,楼兰城周的雪被族人们特意清理过,翻出了下方湿润的沙土,但再往远走些,便是洁净的白茫茫。

披着白袍的玉罗剎在那片洁白柔软的雪地上踩出一行脚印,但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那脚印便像是被沙雪吞噬了一般,再度恢復成毫无痕迹的模样,美的柔弱而纯洁。

他像是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全然没有在这片吃人的美丽中迷失方向。

这是楼兰祭祀传承在血脉里的,对这片荒漠天赐的亲和与能力,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能力,幼时的玉罗剎才能得以摆脱身后的追兵,坚持到被其他部落的人从沙子中挖出救下。

——而现在,这样的能力被他用来藏起记忆中最柔软最隐秘的家人。

他来到一片椰枣树前。

远看像是一片,但其实不过只有三四棵,紧紧挨着簇拥在一起,就像是曾经相依为命的模样。

沙漠中,生命最顽强的植物并非世人所见绿色的刺掌,而是这些根系深达几十上百米的椰枣树,他们生的高大,扎根极稳,一旦立住,便会永远生长在那里,不挪不移。

玉罗剎在它们面前站了一会儿,而后缓缓盘膝坐了下来。

「……我知道,我并不该来的。」他垂着眸子,低声道。

十几年前,他费尽心血找到了曾经埋骨他处的父母亲姊,独自一人将他们葬在了这里,在茫茫无际的沙漠里,最好的隐藏秘密的地方便是沙漠本身。

也再也没有人能够用他的家人来作为软肋威胁他——早年玉罗剎初初崭露头角的时候,便有人用他阿母的尸骨设下陷阱埋杀他,那一次,他几乎是九死一生爬了出来。

而当他因为侄子的降生看了妹妹妹夫一眼,便给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带去了灭门之灾后,他便再也未曾来过这里。

他不来,便绝对没有人会觉得一片椰枣树会有什么特殊。

「我……」玉罗剎张了张口又,嘴唇嗫嚅了半晌,他坐在那,微仰起头,眼神温柔地注视着沙漠中却长地异常茂盛的椰枣树,哑然失笑,模样有些自嘲,「我也不知该说什么,但就是……想同你们想说点什么。」

「我找到那个人了。」

自从家破人亡之后,玉罗剎在关外辗转流浪,待过最长的地方也不过只有重伤垂危被救回部落的那两年,之后成长的每一个阶段,他都像是无根的浮萍一般飘荡在关外的荒漠之中。

他一手建立了罗剎教,被千百恶人恐惧忌惮,他庇护新起的楼兰,被万千族人尊敬,他有着许多人终其一生都难以达成的基业,却仍不满足。

或许是失去的总分外美好,亦或者只是任性的贪婪,他游荡在世间,冷眼旁观着生死爱恨。

他也想停下来,可沙漠的风带着他总往不知名的远方飘荡流浪,却怎么也找不到属于他自己的那棵椰枣树,直到他去到陌生却绚烂的中原,在那里,遇见了一棵根系牢固,直挺挺向上生长着的高大禾木。

她或许没有经历过沙漠诡异莫测的风沙,没有见过荒漠夺人性命的贫瘠,但她却比这世上任何一棵椰枣树都要坚定,直挺挺立在那里,就像是沙漠中常青的港湾。

自此,风有了盘旋的归处。

谁能想到,能留下沙漠流浪疾风的禾木,会生长在土地肥沃温柔的中原?

「阿爹,阿娘,阿姊,我好像……」玉罗剎轻轻漾开一抹笑,「又要有家了。」

而这一次,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柔弱可欺的无用孩童。

……

晏鸿音虽然被封了记忆,但武功还在,身体本能的警惕还在,虽然精神困顿不已,但察觉到一股灼灼的视线后还是强打着精神艰难睁开了眼。

床榻间厚重的帷帘拉着,看不清外面的天色,但榻边趴着的那一坨人晏鸿音还是看得到的。

打扮得花枝招展宛若孔雀开屏的男人趴在床榻边上,每一根头髮丝都透着一种精心打理过的漂亮,衣服仍旧是西域惯常穿的敞开前襟的样式,衣裳的主人在换衣服的时候还特意选了一个最妥帖的法子,露出晏鸿音每次视线都会停留几分的沟壑。

晏鸿音困极了,恍惚间竟然无视了男人精心装扮下的艷丽,反而自玉罗剎背后看到了一条正疯狂摆动的毛尾巴。

人怎么会有尾巴。

转过头去狠狠闭了闭眼,晏鸿音低哑着声音呢喃:「……你在干什么?」

玉罗剎伸出手勾了勾晏鸿音搭在榻边的手指,眼神灼灼,表情跃跃欲试。

晏鸿音:「……」

诡异地明白过来玉罗剎在做什么,晏鸿音乍然无语了好半晌。

前一天因为醉酒泡温泉且熬了一晚上未睡,才睡了多少时辰又被这人闹醒,晏鸿音有些纳闷:「你歇够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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