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罗剎几乎日日夜夜跟在她身边,时常拐了需要上课的小荆出去玩,但苏梦枕这位先生也不见得有多生气,而是笑着对晏鸿音开玩笑,他道这里也是能多教两位小孩子的,她家这个看起来就很需要被教导。

苏梦枕的父亲是参与过朝廷科考的读书人,骨子里带着读书人的清贵。

他教导出的苏梦枕,便是那种表面上斯斯文文甚至有些孱弱的样子,但是细看来这人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处肌肤都印刻着坚韧与力量,笑起来哪怕是很温和的样子,也带着一种细雨蒙蒙的压迫感。

总结而言,就是玉罗剎最讨厌的那种会武功的读书人。

玉罗剎的脸都绿了,小荆高兴地满屋子打滚,和玉罗剎的逃课联盟破裂了好几天。

玉罗剎这个人很奇特,他的身上带着野兽的残忍冷酷与游走黑暗的漠然,大概除了楼兰的百姓,没有人会觉得玉罗剎是个好人,但就是这样一个怎么看都危险的男人,却在小孩子中很受欢迎。

在楼兰晏鸿音便发现,楼兰的百姓们对玉罗剎这位楼兰祭祀十分尊重,少年少女们偶尔也会大着胆子在玉罗剎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时候,凑上前说两句俏皮的话,但那些在满城跑来跑去的小萝卜头们,只要看到玉罗剎,一准在他身上挂成一连串。

不仅如此,楼兰里的猫狗飞鹰也都很是喜欢他,路过都会专程过来蹭蹭玉罗剎,除了锦衣卫训练出传信用的海东青,在玉罗剎的骚扰下总表现出冷艷高贵不要靠近的样子。

后来仔细想想,敏感的花小糰子自从第一眼见到玉罗剎,便没有表现出什么抵触的情绪,反而亲近玉罗剎胜过晏鸿音。

晏鸿音就不一样了,她其实很不讨小孩子喜欢,甚至一些没有经过训练的鹰犬猫宠也大多不敢靠近她,池塘里那条鱼是晏鸿音唯一养活了的活物,这也是晏鸿音对玉罗剎的头髮总是爱不释手的原因。

苏梦枕听晏鸿音感慨,便笑:「小孩子总是喜欢与小孩子的玩的。」

晏鸿音挑眉。

苏梦枕没忍住又笑了笑:「并不因为年纪的缘故,而是因为小孩子与那些猫犬大多单纯率真,他们年幼弱小,也自有一番保护自己的方法。一眼辨认出自己的『同类』,这大抵是我们在长大过程中逐渐消失的趋利避害的本领罢。」

「我本以为,赤子之心只会出现在大门派被呵护爱护的稚子身上,远离人群,远离纷争,远离衝突,却没想到在关外这样混乱无序的地方,也能孕育出这么一颗赤子之心。」

这远比坚守本心,坚毅守道还要难。

晏鸿音低头抿了口茶,她自然知道这些。

从她将花满楼交给玉罗剎教导时,她便知道。

西门吹雪和晏鸿音一样,走的是坚守的道,走的是磨练,是修行,是像淬刀的过程一样不断打磨自己的路。

但玉罗剎和花满楼,从始至终,都只是做自己。

苏梦枕从旁边的食盒里拿出了一碟点心,红彤彤的,看着像是一个个的小灯笼,十分可爱:「这是小荆今早做的,苏某可是顶着小荆的催促特意等殿下来。」

晏鸿音:「……」

苏前辈不觉得,这糕点的红色看上去,很像小荆被玉罗剎气得跳脚时候开花的颜色?

晏鸿音拿出一根银针试了试,没异常。

苏梦枕便表情自若地切了一小块放在嘴里,过了一会儿,表情微妙道:「……倒也能吃。」

严格来讲,小荆是根毒荆,但是问题在于,它自己每次做的东西里会掺杂什么连它自己都不知道,好的很美妙,坏的……

有一次晏鸿音来拜访苏梦枕的时候,就见到这一人一荆倒在竹楼里,怎么叫都叫不醒,苏梦枕的心跳甚至一度停滞,但好在很快,晃晃悠悠的小荆就努力爬了起来,连带着苏梦枕也活了过来。

自此,苏梦枕便养成了等大夫就位再试吃的习惯。

「这段时间,殿下应当十分头疼关外的整顿困境吧?」苏梦枕这次破天荒的没有继续吃下去,而是将小勺子放到了一边。

晏鸿音看向苏梦枕:「先生可有高见?」

「殿下的治理之策并无大错,可也只是无错。」苏梦枕年少时其实是想过科举做官的,但是很多选择并不是想要去选,而是你只有那样选。

苏梦枕缓缓道:「关外与中原,不仅仅是地处位置的不同,还有许许多多的差异,而楼兰与罗剎教,更是天差地别。」

「中原自古为礼仪之邦,王权之国,哪怕曾经历经战乱烽火,分分合合,但那片土地上的百姓骨子里带着安居乐业的嚮往,带着遵循律令的规矩,带着对强权地位的畏惧。」

「但是关外则不同。」

苏梦枕来到这里的时间并不短,哪怕他并不能离开这里,但凭藉着他的智慧和眼界,他已然可以看得比晏鸿音更加透彻,更加真实。

「这里的民族在荒漠中扎根生存,在贫瘠里汲取养分,在无序中生出联盟。这里的人们坚韧、自我、矛盾、不被束缚,他们会选择为了相对安稳的生活忍受部落首领的剥削,却也可以因为破了一袋水囊,在一夜之间拿起砍刀殊死而战。」

「对关外人而言,权利、地位、美人、地盘……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苏梦枕眯起眼,看向窗外的雪山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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