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似死一个人与死一隻鸟儿,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让晏鸿音一直找不到该用怎样的态度去接触宫九,亦或者说,是否要去干涉宫九的选择。

暖炉中的木柴劈啪作响,玉罗剎垂在身侧的那隻手指虚空轻点了几下,嘴角含笑道:「如何?」

宫九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觉得黑白的光影交织成一片瑰丽的雾气,他的骨骼筋挛着,身体也在一抽一抽的,但是奇怪的是,他并不感觉到痛苦。

他甚至感觉到一种许久未曾体会过的,极致的喜悦感与幸福感。

「嗤——」

玉罗剎将手中的水囊随意丢进了火堆里,原本燃烧的火焰骤然熄灭,发黑的木柴被玉罗剎的内力拂去一边,露出了木柴下方通风的几处孔洞。

暗室内的空气开始流通,原本的窒息憋闷也随之消散,唯独地上的宫九软绵绵地瘫在地上,头髮散乱在身侧。

「所以……你也迷恋过,对么?」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宫九用手掌撑着地面一点点支起身子,坐在地上,仰着头,纵然面色惨白髮丝濡湿贴在脸颊,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他的嘴角却竟然带着笑。

「逼近死亡的感觉……比活着,要美妙太多了。」

如今的宫九在玉罗剎面前,弱小地仿佛一个念头便能碾死的蝼蚁,但是宫九却对玉罗剎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低头,他就像是全然不在乎方才玉罗剎缓慢折磨逼迫他近乎死亡的惩罚,那双眼睛亮得可怕。

「你呢?你也很喜欢这样的发泄吧?」少年低低笑出声来,「不然,为什么会有这样一间密室?」

「是啊,毕竟当初的我同你一样,无比厌恶憎恨着一个人的存在。」玉罗剎仍旧是那散漫的坐姿,俯视宫九的姿态,眼中流露出几分杀伐兴味,「无数次在想,他什么还活着?」

晏鸿音看向玉罗剎。

心中忍不住揣测玉罗剎指得是谁,这样只要熄灭火苗便能生还,却又在极度窒息下动弹不得的房间,将人玩弄在濒死未死的崩溃边缘……又是准备来想要折磨怎样深仇大恨的敌人?

「我也无数次地在想,为什么我没能杀了我的好父亲……这样,他就能永远陪伴我的母亲了。」宫九脸上的憎恶就像是九幽之下的厉鬼,带着无比憎恶的痛恨,「他那么爱她,为什么不一起去死呢?」

「你恨的人,是你的仇人?」玉罗剎意味不明的说了句,而后仰头大笑起来,直笑得身体发颤,连声线都颤抖上扬起来,「你恨你的父亲?」

宫九坐在那,仰视着玉罗剎,一声不吭。

玉罗剎直笑到眼角微红才逐渐收歇,换了个姿势,脸上仍旧带着微笑,声线愉悦:「可是你的母亲,不是为你而死的吗?」

宫九一瞬间瞳孔骤然紧缩,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为了保住你的性命,不被一个身为外族奸细的母亲连累至死;为了保住你的世子之位,锦衣玉食权势在握,甚至算计了太平王死在他的怀里,最后在这个可怜又可悲的男人心头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真是个聪明的女人,是不是?」

玉罗剎看着所有的表情僵硬凝固在脸上,定格成滑稽假面的宫九,身子往后靠去,有种得逞的快意和看愚昧者的嘆息。

「你的母亲给了你足够的聪明,可你身上的懦弱逃避却与你的父亲一脉相承。」

「你终其一生,都逃不掉他们的烙印,永远活在那天的血色里,憎恨你父亲的懦弱犹豫,憎恨你母亲的抛弃放弃,还憎恨什么呢?」

「哦,对了。」玉罗剎轻轻合掌,「还有你自己。」

「你恨你自己为什么没有衝出去杀了你的父亲,你恨你自己为什么看清了所有的真相,你恨你自己的无法接受,你恨你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你恨你自己为什么总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宫九离家出走这么长时间,太平王都未曾大张旗鼓的找寻。

为什么?

因为太平王选择了太平王一脉,他不能将王妃自尽这件事闹大,只能用最隐秘的病逝掩盖一切,自然也没有太平王世子的愤怒离开。

宫九被死去的母亲抛弃,同时被活着的父亲再度抛弃。

宫九的牙关死死咬紧,眼神就像是想要撕碎面前的男人。

「你可不能不讲道理啊小傢伙,这可是你先挑起的话茬。」玉罗剎自始至终都在笑,时而从容,时而疯狂,「你问我憎恨过什么人?」

「小傢伙,你这么聪明,没有看出来吗?」

话说到这里,宫九自然看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玉罗剎憎恶的人,不是什么仇人,能被他这样反反覆覆折磨却留有一线生机的,是他自己。

「濒临死亡的感觉的确快活到令人沉迷,只可惜如若有朝一日你真的死了,那便是死在你对自己愚蠢懦弱的放任之中。」玉罗剎弹了弹手指,视线落在宫九身上,「知道那代表了什么?和你父亲一脉同承的无能,懦弱,失败,可笑。」

宫九惨白的脸颊浮现出红晕,一种被塞了什么东西的噁心伴随着几欲呕吐的衝动涌上喉咙。

他痛苦地趴伏在地上,喘息着,干呕着,感觉身体的每个角落都在叫嚣着痛苦与噁心。

他迷恋一切能带给他快乐的东西,却噁心与那个男人相似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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