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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一位心怀怨气的落榜老秀才说出这句话,是很高的评价了。

严霁楼坐在底下,倒是神态如常,脸上并无半分骄色。

只是这话一出,立刻惹得那么一群人眼热起来。

把不悦挂在脸上最明显的,就是这位杜家少爷,老秀才前脚走出大堂,后脚此人便回头,一脚蹬在旁边的凳子上,细眼睛凉凉眯起,食指指节叩了叩桌面。

「哎,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才来。」

严霁楼头也不抬,把书笔装进竹箧里,收拾东西准备去后舍。

此时快要到饭点,学堂人也都散了。

见杜庆从门里出来,外面罚站的那群狐朋狗友立刻围上来,揉着膝盖大骂:「老东西可真能嘀咕。」

杜庆没说话,一直目送严霁楼走出长廊,转过拐角,脸上的神情也愈发难看,眉头紧皱,问左右:「这娃是哪家的小子?」

「谁?」

杜庆一脸不耐烦,「还能有谁,当然是老东西讚不绝口的那位了。」

「哦,你说的是严家那小子……」

「听说之前是在南方上学,他哥才死,他就赶回来了,不知道是急着奔丧,还是舍不得家财。」

「他家有什么财呀,穷得叮当响。」

「那是你不知道,咱们这位同窗,还真的……不一般。」

「啥不一般?他家里倒是有个嫂子,确实听人说很不一般。」

众人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

是夜,月明星稀。

一灯如豆。严霁楼在窗下就着烛火画图纸,那是他答应给村里修水渠做的用图,幸好之前在江南的时候,在主管水利的官员手底下打过杂,对水文之事略有所识,不至于忽然抓瞎。

一直忙到半夜,外面夜枭啼叫,监舍里的另外一个同窗却还没回来,这人姓赵,听说是杜家的远房亲戚,近日和杜家少爷走得格外近,常常在外面过夜。

他将图纸镇好,又将研剩下的墨饼擦干,用宣纸包好,重新装回小匣子里,关好窗,给舍友留好门,随后翻身上床。

第二日,天气大晴,太阳很早就从床帐中直射进来,墙上洒满金色的光斑,黑暗中只觉一阵刺目,严霁楼刚睁开眼睛,就被好几个人围上来。

门口传来一道阴损的笑声,「严霁楼,你做的好事!」

这位正是他的同寝舍友,消失了一夜,此时满身酒气站在不远处,脸色难看地盯着他。

这边,严霁楼预感不妙,知道来者不善,脸上却镇定自若,趿鞋下地。

旁若无人地将脸洗干净,顶着微湿的额发,微笑道:「各位这么早就上门,请问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你还好意思问有何贵干!」

舍友上前来,一把掀翻桌上的砚台,动作粗鲁,里面的墨汁滚落四溅,一片乌漆。

此人从旁边的墨匣里,掏出剩余的墨锭,兴师问罪道:「我的松阳墨怎么在你这儿?」

严霁楼落坐在靠椅上,仰躺下去,随手在桌上抓了一本诗经,从容笑道:「你的?」

「难不成还是你的?」舍友意味深长地冷笑:「你知道这墨多少钱一两?」

严霁楼躺在靠椅上,将书自脸上移开,抬起浓眉,无谓地笑道:「恕严某孤陋寡闻,有话还请直说。」

见他如此泰然,藏在人群背后的杜庆,心中未免大怒。

说起这个杜庆,也真是学堂里一个霸王,因是杜员外老来所得,自小便受尽宠爱,众星捧月,风头无两,未免养成了争强好胜、睚眦必报的性子,从前他虽懒惫浪荡,仗着一点小聪明,还是能拔得头筹,可是现在,却来了个严霁楼,年岁相仿,行事却稳重百倍,聪慧之上更兼难得的勤奋,直将学墅里一众人等衬得如草如泥。

两相对比,自然有人要倒大霉,他不光成绩滑脱,三番两次被老父亲敲打,甚至连昔日的同窗都不再服他,转而向严霁楼示好,他昨日与姓严的搭话,没想到此人竟敢对他爱答不理,无疑是在向他挑衅。

突如其来地跌落高台,叫他屈居人下,他怎么肯?

只是可恨这严霁楼,平日里言行举止一丝不苟,抓不到半点错漏,今日竟叫他寻到这样的污点,自然要大作文章,狠狠打那些有眼无珠之人的脸。

想到这里,杜庆便自信满满地冒出来,站在严霁楼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又横扫左右,颇为高调地笑道:「诸位可能不知,这墨还是我送给赵兄的,乃是出自松阳的名匠,早多少年前,是宫里上贡的御品,里面炼化了犀角和麝香,花多少银子都买不到,我手里也就只这么一点,刚给了赵兄,就听说丢了,我还心疼来着。」

话头一转,「严兄,你要是真喜欢这墨,跟我说就得了,何必要做这样见不得人的事呢?」

「见不得人的事?你指什么?」

严霁楼一字一顿说完,将手里的书放回桌面,从椅子上站起来,整一整衣袍,朝杜庆打了个揖,「此类『趣事』,杜兄常做,必然熟悉,严某做不出来,自然生疏,还望杜兄不吝赐教。」

杜庆气急,将那书狠狠砸到地上,「你在嘲讽老子?」

严霁楼微微一笑,眼神幽深而平静,「无。」

杜庆闻言,整个人面容扭曲,眼底阴戾弥散,咬着牙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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