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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走完了?」

小学徒道是,女人让把门关上。

又问:「货都清完了吗?」

「嗯。」

见该来的人还没来,时间尚充裕,女人有了閒情逸緻,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柜檯,「你知道师父我当年,是怎么当上这个掌柜的?」

小学徒不敢说话。

思忖了良久,才战战兢兢地说:「掌柜的手艺好。」

女人鼻孔里发出冷哼,「你也学精了。」

提起当年之事,她显然兴致盎然,「光会手上功夫顶什么用,实话跟你说,当年那一批人,比我手艺高的多了去了,最后留下来的还不是就我一个。」

女人拍学徒的肩,吓得那小童直往后缩。

「枪打出头鸟,做人还是得学聪明点,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实种子吃亏到死。」

小学徒懵懂点头。

「对了,把这半年的分红提前备好,月底我得去趟杨家,大小姐还等着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笃笃——

很清脆的两声,同时有个男声在外面喊:「掌柜的,昨天的衣服忘取了。」

女人笑颜一展,扭着宽袍大袖就来了。

「哎,稍等——」

门甫一打开,眼前一黑,忽然一群人衝上来,女人的惊呼被捂住。

街边梧桐树上乌鸦悽厉地叫了两声。

门阖上的瞬间,那柜檯面前的油灯晃了两晃,又很快復原。

「搜!」

为首的人大喝一声。

女人一听这话,大惊失色,当即闹起来,在地上上蹿下跳,打滚撒泼,「你们是谁,打哪来的,谁叫你们来这儿撒野的,告诉你们,老娘可认识上头不少人,到时候捅出大篓子,有你们好果子吃!」

「好果子爷们不爱吃,还就爱点阿芙蓉。」

说着抬手示意,「动手!」

见铺子被翻箱倒柜,东打西砸,女人盘坐在地上干嚎。

不消半刻钟,底下人就抬着箱子出来了。

「爷,您看。」

箱子掀开,里面全是大大小小的胭脂盖,积了满满一箱,那盒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工艺,做得精緻细巧,有如七彩琉璃一般。

女人眉眼一紧,抢上去捂住那箱盖,直往怀里夺。

嘴上又哭又笑,半是讨好,半是恐吓,十分骇人,「难不成官爷们连我们女人家的这点脂粉生意也要夺去?」

「这是什么?」

女人见盒子被打开,忙止住抽泣,眼珠不停转动,显出仓促的算计,「胭脂膏而已。」

「什么做的?」

「玫瑰汁子,还有茉莉种子……」

「吃下去。」

眼看被逼到绝路,女人面露仓惶,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呵气声,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某深处角落,传来细微的啜泣。

一直隐在黑暗中的严霁楼,擦亮烛火,黑影随脚步一路蔓延,至曲木柜檯之下,终于与一隻幼瘦的头顶重迭覆盖。

那是一双童稚的眼睛。

他弯下腰,伸出手,掌心露出一枚鹅卵大小的彩绘胭脂盖。

「听说这药包治百病,」他向后轻瞥一眼,声音清朗和煦,带着蛊惑般的安抚,「既不愿醒来,看来是受症不小,正好餵给你们掌柜的,好好治一治她的顽疾,她平日待你们这些学徒如何,你心里想必有数。」

那小学徒拢共也不到十岁,本来因为这齣动静,吓得发抖,听了这话,犹豫了片刻,便从桌底钻出来,颤抖着手,接过那药膏,真要往女人嘴里餵。

「掌柜的,喝药了。」

脆生生的童音,竟有如催命符一般,吓得女人忙从地上弹起。

急赤白脸地给小学徒一巴掌,「你这该死的东西,真想害死老娘啊!」

严霁楼长臂一伸,将小童护至身后。

轻轻笑道:「掌柜的脾气也真得改改了。」

女人知道自己挣扎无果,遂破罐破摔,破口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

严霁楼不以为意,「你认不认识我不重要,我只需要你认识这个人。」

说着将出门之前,在寡嫂针线篓里拿到的绣帕,递给女人。

同时弯下腰,以一种刀锋般凌厉的语气,一字一顿问道:「还记得沈绿腰吗?」

女人猛然一悚,如大梦初醒。

严霁楼满意一笑,将左右屏退。

拉一把椅子,撩袍就座。

「你若是口干,可向我讨茶喝。」

话锋一转,「现在先将四年前,你如何陷害沈绿腰一事,全盘交代。」

原来这紫衣女人——如今这家裁缝铺的掌柜,当年就曾与沈绿腰,一同在这家店里作过学徒。

自从前天,在云边镇,听到此人在周夫人耳旁传的那番閒言,严霁楼便猜了个大概。

某种程度上,作恶之人对受害者的恨意,往往比受害者对加害者更为浓烈,一本良心的负债,如果不能做到以锲而不舍的诋毁来供血,它将化作白刃,转而指向加害者本身。

承认错误永远比犯错更难,施暴者常常会对施暴上瘾。

所以他第一时间断定,问题的癥结出现在此人身上。

「想清楚了吗?」严霁楼问。

女人拍拍手上的土,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大堂的柱子边,箕踞而坐,以一种挑衅的语气,「我告诉你有啥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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