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绘本里都画不出的神女。
这便是凉婉与这个孩子的初见。
他们一个翩若神女,干净地不惹尘埃;一个跌进泥潭,浑身脏污,奄奄一息。
小孩闭了闭眼,觉得一切都是濒死前产生的幻觉。
直到自己混着血的脏污手腕,被凉婉握住,源源不断的灵流沿着经脉,灌入身体,他浑浊的视线才清明些,终于看清神女,才发现自己并非臆幻。
小孩张了张口,不知要说什么,但他不是没力气说话,而是舌头被拔掉,说不出话。
口腔里空空荡荡,一张口,血污就漫了出来,滴在凉婉雪白的袖子上。
完了,他把神女弄脏了。
他想。
小孩脸色陡然难看起来,惊慌失措地要帮凉婉擦掉袖子上的血。
但他的手比血还脏,越擦越脏,越擦越弄不干净。
他慌张地要挣开凉婉的手,往后退。
却被凉婉一把捞住。
「别动。」
小孩愣住,听那清冷冷的嗓音似珍珠宝翠落在玉盘之上,玉盘之中还有清泉潆洄。
玉是暖的,泉是凉的。
他一时分不清这声音是温柔的,还是冷冽的。
凉婉低垂眼睫,直到输入小孩体内的灵流,足以让他活下去,才收回手。
她站起身。
距离一拉开,又像是飘渺于云雾中的神女,彻底与小孩变成两个世界互不干係的两个人。
云泥有别。
小孩想。
凉婉望着他,眼尾眉梢都显清冷,又掺着一种温柔,她看他的眼神是悲悯的,却又不仅仅是对他的悲悯,就像是她看万事万物都是这种情绪。
凉婉说:「一直往南走,出了这片林子就有医馆。」
说完,她转身要离开。
小孩本能地伸出手,像是想要挽留她,却在凉婉蓦然回头的时候,忙不迭蜷起自己血迹斑驳的手指。
凉婉沉默片刻,又对他说了句:「不管你经历了什么,我知道你想活。治好了腿伤,你可以一直往南走,那里有一座云梦城。」
再多的,她没说,转身离开,不徐不疾地走远。
除了雪袖上的那一抹血污,就像根本没有这段相遇,而那抹血污,也在她纤指轻抚下,化作碎屑,消失无踪。
三人都沉默了。
幻境不会出现无缘无故的人,特别是在闯入者面前。
很明显,这两人极有可能与这个幻境的出口有关,也不知谁才是这个幻境的核。
过了片刻,那小孩也撑着虚弱的身体,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周芃抠掉一嘴的泥:「所以……茗哥,我们跟谁啊?」
秋茗什么都没说,直接踏上凉婉离开的那条路。
别人为何会被打上烙印,秋茗不知。
但他知道,自己的烙印和这个叫凉婉的女子有关。
周芃忙不迭跟上。
沈霁也拍落衣袍上沾染的落叶,讲究地理了理褶皱,一併跟上。
秋茗余光觑他,低声嘟囔了一句:「穷讲究。」
沈霁听见了,挑了下眉。
倒是周芃这个大傻子,还憨憨地问:「茗哥,你刚刚说什么?」
秋茗:「……」
他们保持着不易被发现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凉婉。
周芃小声说:「茗哥,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秋茗没理他,他又问:「茗哥,你发现了吗?」
秋茗无语,恹恹地开了尊口:「说。」
「你好像已经对人……没有意见了哎。」
周芃不敢对他说「你怕人」这种话,非常委婉道:「你看,我跟着你,你都习惯了也就算了,但后面还有一个沈师兄,前面还有个女人,刚刚还有那个小孩,一共四个人呢!你都不介意了。」
「……」秋茗想捶他,忍了忍,忽然阴恻恻地看周芃,山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他低沉的声又冷又幽,鬼魅似的:「那是因为……他们都不是人啊。」
周芃:「???」
周芃:「!!!」
「茗哥,你你你你你别吓我啊。」
秋茗忽然笑笑,发觉了乐趣,逗弄周芃这傻子还挺好玩的,比他以前在砀山逮野兔玩有趣多了。
沈霁跟在后面,掩唇想忍,却还是笑出了声。
这笑刚好撞进周芃眼底,他觉得这人更不「沈师兄」了,他更怕了,紧挨着秋茗,慌地腿直颤。
压低声音,用气音说:「茗哥,那个……沈师兄也不是人吗?」
幻境里出现的人不是人,他还能理解。
因为,进入幻境前,沈霁和皓清就交代过:儘量不要被幻境里的人发现,更不要相信幻境里的人,他们不一定是人,总之,要保持戒备心。
那女子和小孩,一看就知道不是真的人。
但是跟着他们的这个「沈师兄」。
他们不但被他发现。
还跟他说话。
还与他同路。
这……
秋茗也学周芃的样子,压低气音说:「那你问问他是不是人呗。」
「……」
周芃:我明白了,大佬,你是想要我死。
秋茗:「或者……你可以问问他,他手腕上那圈红痕怎么来的。」
「?」
周芃想要偷偷摸摸,但他偷偷摸摸地太光明正大了,一扭头就盯着沈霁握剑的手腕直勾勾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