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将那两道点心摆在桌上,兀自说:「拿都拿了,尝尝吧,三百年后的尘世可做不出这般吃食。」
秋茗瞥了眼,两道甜点做的好看,一盘雪梨酥,一盅冰镇桂花甜酒酿,老远就能闻到甜腻的香味。
秋茗舔了舔嘴唇,本来不想吃,但奈何这两道点心都是他平日爱吃的。
他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冰镇口感很好,眉眼都忍不住舒展开,心情颇有些愉悦。
但一瞧沈霁坐在桌边,托腮看他,他不自在地拉了下脸。
不屑道:「那可不一定。」
「嗯?」桌对面的人眯着眼,继续瞧他。
说来也奇怪,要是换了别人这么盯着他,秋茗早就将人眼珠子给抠了。
但这个人看他的时候……
秋茗垂睫,看了看撒满梨花干瓣的雪梨酥,唇齿间还有酒酿的甜味。
他眨了眨眼,发了会儿呆。
他有点……想师尊了。
或许是这两道甜点的味道,和师尊做的很像。
或许是他没习惯过离开师尊这么多天。
他愣神时,漂亮的眉眼又皱起,更烦躁了,只想赶紧破了这麻烦的幻境,赶紧把他的名单找齐,把那些人都杀了。
然后……
然后他就回砀山,和师尊在一起,再也不出来了。
一旦确定辛离厄是幻境之核,他们就需更加小心谨慎,万万不能让「核」察觉到他们的踪迹,更不能让「核」知道自己身处虚境。
核一旦被叫醒,大概率会因接受不了自己所在世界是虚假的,而导致世界崩溃。
那样,入幻者就会一同埋葬在崩塌的世界中。
沈霁赋灵的那片叶子潜入凉府,充作耳目。
他们只需等着,等辛离厄命运的转折点开启。
而现在,秋茗手肘撑着窗边,视线在凉府和云梦湖景间来回梭巡,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雪梨酥,他吃东西缓,细嚼慢咽的,和他长相挺搭,和他那暴躁性格却不匹。
手指挪去,够了个空,发现满满一盘雪梨酥都被他吃完了,才意识到肚子有点撑。
「光吃点心,喉咙不干?要不要喝点水润润喉?」
秋茗一回头,视线相撞,对方眉眼微曲,笑地和煦,沈霁像是一直看着他似的,他心想:这人挺无聊的。
无聊的那人给他倒了杯茶,还服务到位地送到他手边:「将就着喝点茶吧。」
「……」
碧绿的茶叶在杯底打着旋,茶汤清透,叶子很好看,可惜死了。
秋茗撇撇嘴,挪开眼:「我不喝茶叶的洗澡水。」
将茶汤比作茶叶洗澡水,这个形容若是别人看来,估摸着要以为秋茗有点什么毛病的,沈霁倒没丝毫诧异,甚至掩唇笑了下,仿佛知道秋茗不喝茶,他刚刚那是故意逗弄他似的。
他重新换了杯温水递给秋茗。
「天黑了,早点睡吧。」
这人像是在自说自话,他对秋茗这么说,却半分商量的意思也没有,很自然地在那唯一一张床榻上铺好被子,然后除了外衫,躺上去,拍了拍身侧空出的位置,冲秋茗望来。
秋茗愣怔一瞬,脸上带着几分彆扭和愠怒,语气还是淡:「你和谁都能同榻而眠吗?」
似在问他,又像根本不打算得到什么回答。
问完之后,就扭头继续盯着窗外。
天都麻黑了,靠着那零星的几盏墙角灯,也不知还能看见什么。
「这个啊……」
沈霁低吟片刻,才意识到不妥,闷笑着捂额。
倒是他不知分寸,吓到小孩子了。
秋茗没打算睡,他能熬得住,到底年轻,沈霁不一样,他又是操控赋灵物,又是因为其他一些原因,身体疲乏地很,也懒得和秋茗客套,留出半张床的位置,就抱着棉被,面朝墙睡着了。
不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就在屋内明显起来。
秋茗这人也彆扭,他虽然不恐沈霁,但沈霁清醒的时候,他一抬头就能对上人家的眼,就好像这个人无时无刻不把视线搁在他身上似的,看得他烦躁。
人睡着了,没了那道视线,他倒是愿意单方面多瞧这人两眼。
这具壳子里,到底装了个什么样的魂灵呢?
又有何目的?
他感觉不出这人有什么威胁,不像是别有用心,反倒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除了那双眼总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看。
看得秋茗很不舒服。
屋内油灯那豆丁大的火光渐渐隐了,秋茗支着胳膊,撑在窗框边,迷迷糊糊睡了片刻。
等一睁眼,天就亮了。
只是他稍动弹一下,窗框就发出朽木吱呀声,就像这窗一夜老化,稍掀衣袖,碎屑就飞了漫天,窗外郁郁葱葱的柏树更茂盛,长成参天,将凉府院落挡了个实在,什么动静都瞧不见了。
回头一看,昨晚还崭新的客栈厢房,已堆积满蛛丝灰尘。
他愣了片刻,房门就被敲响,还不等他去开,门就被周芃忙不迭撞开。
周芃哭丧个脸,惶然道:「茗哥,吓死我了!我一觉睡醒,准备下楼吃点东西,发现掌柜的老了十几岁似的,还说我眼生,昨晚根本没给我开过房,我就赶紧上楼找你,发现你这间房都变成仓库了。」
房间里落满灰尘,角落堆砌着杂物,不说十几年,至少也是六七年没住过人了。